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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庄子里,只见各处都热闹着,庄户和丫鬟下人们进进出出,手里抱着的大多是庄子里的出产。进到郑览的房里,玉珠意外地发现那桌上一只描着兰草的白瓷碟里竟赫然装着她家的酱萝卜。
“郑公子喜欢这小菜?”玉珠这些日子零零碎碎加起来收了他不少银子,见他喜欢自家酱菜,自然想投桃报李,卖个人情。
郑览也看了眼桌上的小菜,又看一眼玉珠,见她一脸得色,哪里猜不出这酱菜是她家出的。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面上不动声色,道:“这些日子吃多了油腻的食物,腻烦得很,这酱菜又酸又辣,卖相也好,倒是极合我的胃口。”
玉珠笑道:“都是我胡乱弄的,难得郑公子喜欢,走的时候我再给您捎一些,家里头还有腌过的藕和白菜帮子,都是一样的味道。虽比不上京里大师傅,但偶尔尝一尝,也是起口味的。”
郑览也不推辞,笑着应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郑览终于步入正题,正色朝玉珠道:“不瞒秦大夫说,我这头痛的毛病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止一两日了,太医院的大夫们也都瞧过,都束手无策,也就在秦大夫手里有了好转。只可惜在下明儿就要动身去京城,这病情怕又要耽误,故想请秦大夫与在下一同进京,一方面可治在下的病,另一方面,我父亲兄长都为此病所困,还请秦大夫巧施妙手,为我家人解困。”
玉珠心中微动,若果真有机会去京城,倒是个好机会。郑家的诊金丰厚自不必说,到时候秦铮考完了秀才,若能通过郑家找个好夫子,也有利于他日后再考举人。只是此事暂不着急,毕竟秦铮方才报了县试,待过了这几场考试再说,岂不更好。
想到此处,玉珠便朝郑览道:“郑公子客气了,治病救人原本就是行医之人的本分,小女子哪有不应承之理。只是我家中尚有幼弟,三月就要县试,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我实不敢冒然离开。若郑公子能等的,待舍弟考完了,我再与他一同进京,也好替他寻个好夫子。”
郑览早听庄里说过秦家的状况,知道她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自然不好勉强,遂笑着应了,又道:“令弟今年才几岁,这么小就去应试,倒是人小志气大。”
玉珠谦虚道:“只是去试试罢了,哪里还真能指望考中的。”
二人又寒暄了一阵,直到修文进来向郑览请示回京的事宜,玉珠这才赶紧借机告退。
刚要出庄子,就听到身后又有人扯着嗓子叫她。玉珠一转身,面前骇然一张偌大的俊脸。
“顾少爷?”玉珠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定下神来后才挤出笑来朝顾咏行礼,心中却暗道倒霉。这顾家少爷也不知是不是和她犯冲,自打那日被他审问后,他还不死心,隔三差五地都要来寻她说话。虽都只聊些家常,可她们两人之间又有何家常可聊。玉珠只当他还要来刺探自己,每回和他说话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实在累得慌。
顾咏此番却是来告辞的,面上表情还算真诚。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顾咏问起她去京城的事。玉珠据实答了,又说起要给秦铮请夫子的事,顾咏闻言一拍手,大声道:“何必四处去请什么夫子,我原本跟着读书的那位孙夫子就极好,教过的学生里,十个有六七个都能考中的。回头我帮你们牵个线,让令弟拜他为师便是。”
玉珠闻言大喜,顿觉顾咏的脸好看起来,只是心里还稍稍有些顾虑,道:“那孙夫子如此有名气,只怕不肯随便收的。”
顾咏拍着胸口道:“你放心,孙夫子从来不以财势取人,只要令弟果真有学识,孙夫子自不会嫌弃。京里就有两个家境贫寒的秀才,拜在孙夫子门下,连束书都不曾收。再不济,不是还有我么。”
玉珠深深地朝顾咏作了一揖,正色感激道:“如此便多谢顾公子了。”
回了家,玉珠便把今日的事俱告诉给秦铮,秦铮亦大喜。
又过了些日子,县试就开始了。
县试共有五场,考场设在县城里。玉珠带着秦铮提前两日就到了,在考场附近寻了个干净幽静的客栈住下,也不让秦铮再看书,整日拉着他在城里逛,只在开考前去看了趟考场。
到了开考那一日,竟下起暴雨来,好在玉珠事先有准备,用雨布缝了好大一件雨衣将秦铮裹得严实,到考场时身上还一点没湿。
进考场前,又让秦铮换了干净的鞋子,一身清爽舒适地进去。其余的考生就没那么幸运了,有不少都是淋着雨来的,到考场门口时就已淋得透湿。这三月的天还十分阴凉,湿嗒嗒的衣服裹在身上不多时就发起烧来。开考后没多久,考场里竟陆续抬出人来。
虽然事先都准备妥当,可眼见着不断有人被抬出来,玉珠还是十分紧张,一步不离地守在门口,生怕下一个抬出来的是秦铮。
到了中午时分,门外守着的人都纷纷去觅食了,玉珠不肯走,只准备就水吃些干粮随便将就一顿。没想到刚掏出馒头来,考场门口出来个人,青布衫,瘦高个儿,可不正是秦铮。
玉珠惊得一下子就蹦起来,冲到秦铮面前,拉着他的手上下检查了一番,才问道:“怎么就出来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铮笑道:“没,写完了就出来了。里头饭难吃得很,想着跟姐姐你去馆子里吃顿好的。”
玉珠原本还有些忧心,生怕秦铮考得不好,但见他脸上虽有些疲惫,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心中稍定,遂拉着他一起去下馆子。
拜访郑府
一连考了五天,秦铮交卷一天比一天早。起初玉珠还担心他太大意,但见他神色自如,也不再替他操心,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做好后勤工作。这几天下来,大部分考生都瘦了一大圈,出来的时候个个都憔悴倦怠,唯有秦铮生龙活虎,瞧着倒比来的那天还长胖了些。
两人又在县城里买了一大堆书和药材,雇了辆牛车回玉溪村。
回到玉溪村时已是傍晚时分,刚下车就瞧见刘夫子在家门口等着。秦铮赶紧下车拜见,引着刘夫子进屋坐。因家里好几日没人住,家里连杯热茶都没有,玉珠只得去隔壁小柱子家借了壶热茶来。
回屋的时候刘夫子正捧着秦铮誊下来的卷子看,一边看着还一边啧啧赞叹,末了笑道:“不是我说,大侄子你这回若是考不中,定是县里出了弊案。”
玉珠和秦铮自是大喜过望,非留着刘夫子一起用了晚饭,才由秦铮送他回家。
果如刘夫子所说,过了不久,县试放榜,秦铮名列榜首。
玉珠自是欢喜,少不得要对着秦秀才的灵位叩拜一番,四邻的乡人们也纷纷来贺,刘家兄妹也特特地送了些补品来,玉珠则买了些果脯瓜子来招待客人。忙了两天,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玉珠终以不要打扰秦铮备考为由,请四邻们都散了。
府里的考试定在四月份,共有三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秦铮这一次考试更是得心应手,到四月底放榜,他又名列榜首。
最后一场院试定在六月份,因辖属直隶,考场便设在京城。
玉溪村离京城路途遥远,秦铮原不想玉珠跟着,但因天气炎热易中暑,玉珠如何放心得下,二人争执了一阵,最后还是秦铮让了步。
想着之前与郑览说好了要去郑家治病,玉珠索性把家里收拾一番,待秦铮院试结束就直接去郑府。两人收拾好了行李,先去秦秀才坟上扫墓,又去了顾家庄和刘家兄妹辞别,定了牛车,一路摇摇晃晃,到第三日才到了京城。
好在会试早放了榜,京里赶考的举人们大多返了程,客栈并不难找。玉珠照旧在考场附近寻客栈,一连问了三家,都被那价格吓了出来,到第四家时才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所在,价格虽不低,但好歹还支付得起。
秦铮也是个懂事的,知道家里不富裕,拉着玉珠要住到城郊去,玉珠如何得肯,只苦口婆心地劝他,又说左右过几日就去郑府诊病,不仅有诊金,还不愁没有住处。说罢了,又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个荷包来,展开了给秦铮看,“我们还有不少银两呢。”
秦铮这才作罢。
临考几日,秦铮一反常态地格外严肃起来,玉珠生怕他有压力,又不敢终日在他跟前晃,只在吃饭时探些口风,尽量拉着他出门走走。秦铮也知道自己这番作态只引得姐姐担忧,只是终究年纪小,心里多少有些藏不住事,想要摆出自若的神情也难。
如此终到了考试那日,照旧是玉珠送到考场门口,细细地嘱咐了一些体己话儿,又说便是考不上也无妨,反正年纪还小,大不了多考几次,旁人考到七老八十头发花白的都有。
说话的时候正巧有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进考场,经过他们的时候眼神古怪地瞅了他俩一眼,吓得玉珠连连往后退。一旁的秦铮瞧着,终是被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