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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半假地说道:“妹子好贪心呢,你家相公和殷刺史、刘太守一般,上坛能开讲经义,入朝可治国安民。如此还不嫌足,偏生还想有个操琴人?”
谢安听出自家夫人隐晦的抢白,噗哧一笑,抖索着手指指点刘氏道:“汝好俗气,殷刺史、刘太守、逸君兄还有桓征西等一众国之干城夙夜辛苦,为的就是我等能悠游林下,操琴书画。汝不体恤诸位大人良苦用心,反倒欲陷自家相公入火坑,实是愚钝。”
这席话立时惹得一众贵妇美婢前仰后俯大笑起来。
刘惔颇会凑兴,适时地作出无奈模样,眼望谢安抚掌大叹道:“安石不出,累死渊源,呜呼哀哉。”
殷浩背靠亭柱,依坐在栏杆上,一手拎着酒樽,一手端了酒盏,自斟自饮正是畅快,突闻“累死渊源”之语,身子猛一悸动,早点翻落入栏杆外的秦淮河里。
这番失态引得贵妇们花枝乱颤,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殷浩不以为意,翻身从栏杆上跃下,笑对谢安夫人刘氏道:“安石贤弟铁定要做神仙中人,谢夫人夫唱妇随,也是神仙眷属众人,何苦笑话我等在朝堂打滚的凡尘俗子?”
刘氏连着被谢安、殷浩戏谑,有点禁受不住,一拉郗氏道:“妹子。我们走,不理这帮高人名士了。”一片莺莺燕燕的哄笑声中,她拉着郗氏由回廊疾步去琅琊王氏后宅。
郗氏身不由己地跟刘氏出了回廊。踏上王氏后宅花园之时,她眼波一转,已在三三两两的闲散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相公王羲之的身影。
王羲之和王洽并肩站在一个书案前,指指点点,正兴致盎然地品论几张条幅的书法优劣。王洽和王羲之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从小到大,两人在一起探讨最多的就是书法。
郗氏深知这一点,眼光在相公身上流连了一阵,随即以转开来,四处寻觅,最终在一张石桌旁停顿下来,落在侄儿郗超身上。
郗超正在和王恬对弈,王恬是江东第一弈手,等闲人连和他对弈的资格都无,郗超和他对弈,原本该全身贯注才是;然而郗氏发现,郗超魂不守舍,眼光不时从棋局上移开,在一个面貌陌生的中年文士身上打转。
郗氏知道,此番聚会共有四位主宾,四位主宾有三位是中原邺城的使者,另有一位是边塞之地的燕国使者。邺城三位使者一位是她相公,一位是她娘家侄儿,另外一位刘群刘公度大人因为自家相公、侄儿的缘由,她早早就挂住了相貌。如此算来,这个陌生文士应该是燕国的使者了。
景兴干嘛这般在意燕国使者?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郗氏跟着刘氏离开了渡口。
郗氏猜的不错,郗超注意的那人正是燕国使者皇甫真。
承蒙琅琊王氏邀请前来聚会,皇甫真很是兴奋。“王与马,共天下”的传说在塞外传的沸沸扬扬,即便王导已经过世,皇甫真依然认为,王氏的态度比殷浩更重要、更能代表大晋朝廷的意思。是以,来到乌衣巷后,他比在广陵更为谦逊,更为‘坦诚’地向朝廷人士予以剖白。
“。。。燕国边塞之地,鲜卑化外之民。然,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燕国上下无不对天朝倾心仰慕。当今燕王,出则晋人虎贲护侍前后,入则晋人智谋之士参赞国事,举国上下,穿着以汉服为时尚,行止言语用汉礼分尊卑。燕王与辅国将军常言道:燕国愿永为晋人!永为晋臣!”
皇甫真侃侃而谈,安西将军谢尚、吏部郎侍中王荟、散骑常侍孙绰等人一愣一愣,抓耳挠腮,喜不自胜。
“永为晋人!永为晋臣!”一旁的王羲之喃喃念叨,心事如潮。
他没有想到,回到建康短短半个月,殷浩硬是弥合了与邺城在敬献传国玉玺一事上的分歧,顺利达成了归降条款,而且把并州归降一事也订定下来。北方归晋、天下一统,就这么轻易完成了。事情顺利的让王羲之恍然若梦。不过,无论如何,这是好事不是?
心潮翻涌间,王羲之倏地抓起一支狼毫,一挽袍袖,在铺展开得宣纸上奋笔疾书,顷刻间,“永为晋人永为晋臣”八个龙飞凤舞的行草大字跃然纸上。
“好字!好字!”王洽双目一亮,失声赞叹,他已看出,王羲之的书法脱胎换骨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王洽的声音将周围诸人吸引过来。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不通风雅之辈,一见到王羲之新创的行草字体,一双双眼睛登时精光闪亮。
“好啊!果然不错——”
众口赞誉声中,皇甫真竖掌一揖,微笑着对王羲之说道:“逸君贤弟,可否将这幅字赠予为兄,为兄打算进献给燕王,作为燕国传世之宝珍藏,以流芳万年。”
“这个只怕有些不妥。。。”
王羲之婉转拒绝,脸色为难地解释道:“羲之眼下在邺城担任职司,邺城、燕国虽然同为朝廷臣民,毕竟分属两方,是以,羲之不能随意馈赠燕王礼物。而且,羲之动笔之初,已决定将此字送于石云重。请楚季兄见谅——”
吏部郎侍中王荟插言道:“从兄说得有理,皇甫大人还请见谅。要不请我三兄专为燕王写一幅吧,三兄自小和从兄一道学书,书法造诣江东士人皆知。。。。。。”
“如此甚好。请敬和兄不吝赐赠墨宝。”皇甫真喜不自胜,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恳请王洽赠字,局面上的一点点尴尬就此消散无踪。
王氏后宅,秦淮河畔,大体上是宾主尽欢,融融洽洽,其中只有一处稍稍有些不适。在临水的假山基座上,邺城特使刘群愁眉苦脸,和一个三十许的面相朴实的武将相对而坐。武将一身轻甲,兜鍪没有佩戴而是抱在胸前,以至于寸许长的短发毫无遮掩地崭露出来,看起来像是刚刚还俗的僧人,颇为怪异。
事实上这个武将确是刚刚还俗的僧人。武将姓祖名道重,乃是祖狄祖士稚的幼子,也是祖狄、祖约这一系唯一的后裔。
祖狄死后,麾下人马由其嫡亲弟弟祖约统带。祖约没有兄长祖狄的本事,抵挡不住石勒的进攻,遂从河南退回到淮河一线。苏峻乱起,祖约为之相应,后来苏峻兵败,祖约不容于大晋,便转身投奔石勒。石勒听从了部下的进谏,不愿留下后患,遂设计将祖约亲信部将子弟一网成擒,其中包括十岁的祖道重。就在石勒下令诛杀祖约满门之时,一个受过祖狄恩惠的羯人冒险藏起祖道重,将他扮作小沙弥安置在邺城外的寺庙里。杀胡令起,北方各地失去了官府约束,祖道重逃出寺庙,历经千辛万苦潜回江东,还俗恢复祖家姓氏,大晋朝廷感怀祖狄忠义,赐封祖道重为平义将军,率一部人马屯驻淮阴,受扬州刺史殷浩节制。
祖狄、刘琨不仅并称大晋双杰,还是极好的朋友,闻鸡起舞说的就是两人相交时的故事。作为大晋双杰的后人,刘群和祖道重可谓世交,虽然以前从未谋面,然而经人一介绍,两人即刻躲开众人,凑在一起说话叙旧。
忆了一阵心酸往事,再看看秦淮河畔嬉闹安逸的一众名流,刘群忍不住唏嘘不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兄终于懂了。道重贤弟,你回江东也有一两年了,可还习惯?呵呵,为兄问的多余,只怕贤弟早已习惯这儿的生活,再不愿回北方受苦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公度兄,此言出于何典?”祖道重脸现困惑之色,却没有回答刘群的问题。
刘群道:“此乃孟还真家书所载。石云重说,孟还真家祖乃是孔仲尼一系儒家子弟,所遗之书于经世务实颇有益处,是以定为中原学子必修之课。”
“经世务实?”祖道重蹙眉琢磨了一阵,缓缓说道:“道重不知事情是否如此。不过,中原百废待兴,确实需要经世务实之士。”
刘群笑了笑。“道重贤弟放心,石云重确是经世务实之士,这一点,为兄知之甚清。”
“这就好。小弟驻守淮阴,与徐州毗邻,以后去邺城拜访兄长倒甚是方便。”祖道重点了点头,转口问道:“对了,公度兄长何时启程回返邺城?”
刘群答道:“若是不出意外,七月末朝廷会遣宣诏使北上宣读赐封诏书。为兄到时会随宣诏使一道回返邺城。”
十三章邺城的框架
在皇甫真若有若无的提醒下,殷浩和大晋理政的司马昱准备下一局大棋。 ,靠制衡予以维系,乃是真正的以巧破力,若是能够完成,必将是名垂千古的典范。
这局棋重点围剿的是荆州的桓温和邺城的麻秋、石青两大势力。布局之人是代表大晋朝廷的司马昱、殷浩。燕国慕容氏、并州张平,西凉张氏是用来对付荆州、邺城的三枚棋子,荆州、邺城也是受他们摆布、彼此相互制约的两枚棋子。
这个棋局的布局思路非常细密,不仅有从外围入手制衡荆州、邺城的大略,还有挑动益州刺史周抚、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