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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勤提着环刀戒备地向四周逡巡一圈,没发现动静之后,立时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歇了一阵这才催促道“元才。快走——”
“建义将军。。。先走,蒲某。。。没了力气。”一跤跌倒,因恐惧而鼓起的一股气跟着泄了,蒲雄感觉四肢百骸如散了架般。躺下在土坑里,再也不想动弹一下,哪怕刀枪加身,也顾不得了。
蒲雄是以后的靠山,段勤怎能撇下他独自逃生。伏低身形,透过荒草的间隙四处打量了一阵,段勤的目光落到浪荡渠对岸随即一亮,兴奋地说道:“元才。走,我们过河去,对面应该没有新义军的埋伏。”
段勤的情绪未能感染蒲雄,他回答的有气无力。“建义将军。只要我们一露出身形只怕立时就会招来无数弓矢,怎么渡过得去?歇一会儿吧,否则可就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啦。”
段勤低声安慰道:“元才放心。段某自有过河之法,定然不会显露身形,元才随某来就是了。”
蒲雄疑惑不定地爬起来,跟在段勤身后悄悄蹿进河岸边的一丛芦苇里,只见段勤折了两根两尺多长的芦苇,抽去芯上的梢茅,得了两根中空的芦管,随后递过来一根。
蒲雄若有所思地接过芦管,听段勤解说道:“元才还记得敌军从水中窜出来的时候吗。。。段某注意到,敌军口中都含有芦管,想来就是用此物在水中呼吸。我等亦可效仿,借助此物潜游过河,以摆脱敌军追踪。”
蒲雄眼光一亮,完全明白过来了。
两人含着芦管。从芦苇丛中下水,悄无声息地沉入浪荡渠,潜到对岸后,在水草密集的地方露出头来。
对岸静悄悄的,依旧看不到半点动静,蒲雄和段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庆幸;他们两个很清楚,在那片寂静中,不知隐藏着多少杀机。
两人心有余悸地上了岸,向四周一看。立时又傻了眼。
原来他们来到了陈留孙家坞附近。这里是军帅府在陈留划定的唯一的聚集点,居住的不仅有陈留原住民,襄邑戴施的乡人、姚弋仲部羌人也都搬迁到此。几万民众以原来的三个坞堡为中心,散居在方圆几十里的河滩上。此时正值农闲,当地民众在军帅府的统带下,建房垒屋,忙碌穿梭的身影随处可见。光天化日之下,两人想藏影匿形实非易事。
“哎!你们两个——哪一队的,怎地不干活计?”远远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吆喝,有人发现了他们,只是将两人当作闲散偷懒的农户了。
蒲雄、段勤顾不得去看谁人叫嚷,宛若受惊的兔子,拨腿就跑。身后的叫嚷声更大了:“哎——跑什么?站住!黑牛,你带人撵上去看看是咋回事?”
蒲雄、段勤跑得更快了。两人慌不择路,一会趟过溪流,一会越过田壑,直惹得当地人一阵阵惊叫。当有人注意到两人手中有刀的时候,当当当的报警锣声敲响了,正在忙碌的村民丢下活计,拎着菜刀、镢头四面八方地围了上来。。。
“元才。和他们拼了——”
段勤踉跄一步停住身形。此时他就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野狼,两眼闪烁着疯狂的幽光。“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再跑下去,不用他人砍杀,累也累死了。”
“好!和他们拼了——”蒲雄沉声吐气,望着渐渐追近的村民,篡紧了环刀。
“蒲雄蒲元才?”就在两人绝然之际,一个试探的问候声传了过来。蒲雄没想到在此会有人认出自己,瞿然一惊,循声看去,只见百十步外,房舍掩护之下,一个身材高长的男子正悄悄向他们招手。
“姚襄姚景国!”看清男子的面容后,蒲雄一震,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半年前相互厮杀的仇敌在此相遇,只怕再无侥幸了。
段勤听到姚襄的名字耳朵一下支楞起来,脑中忽地闪过姚氏与新义军之间的传闻,再一看姚襄偷偷招手的动作,他再不犹豫,一把扯住蒲雄,道:“走!进庄子。”两人一路之上尽量避着村庄,只怕一进去就会陷入绝地,此时却是顾不得了。
不等两人走近,姚襄先转过身,疾步向村庄深处行去;走到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冲两人招招手。这时候连蒲雄也明白过来,知道姚襄是有意相助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是人在绝境之中,哪怕捞住根稻草也是好的。
姚襄尽拣荒僻处走,后面两人紧紧跟随,东拐西转了一阵,来到一堵豁了半截的院墙前,姚襄再次回身招手,随即闪身跨进豁口。蒲雄、段勤一喜,连忙跟过去,进到一个简陋的小院落里。
院落里有四位护卫模样的汉子,见到蒲雄、段勤后恍若未见,蒲雄松了口气,眼光一闪,只见姚襄站在中堂前伸手相请道:“元才兄。事情未了,请暂且忍耐一时,先进来躲躲吧。”
“多谢景国兄援手,大恩不言谢。”蒲雄稳住心神,拱手作礼,答谢了一番才和段勤进了屋内。随后,在姚襄的引领下进到左厢房中。
左厢房没有开窗,大白天里房内依旧阴沉晦暗。蒲雄快速打量了一眼,只见靠里处放着一具胡床,床上帐幔半垂,透过帷幕间隙,模糊之中感觉床上躺着一人。
“元才兄。还请忍辱负重,到床下暂避一时。”姚襄沉静地一束手,指了指胡床。
蒲雄侧耳听听外面吵吵嚷嚷的搜索声,拿捏了片刻,这才故作无奈道:“也罢!只好如此了。”为了活命,其实他早已不再顾及身份,只是不好意思在姚襄面前显得太过心急。
“景国。汝意欲何为?”
蒲雄向胡床走去的时候,听到床上传出一声苍老的问话。跟着他听见姚襄回道:“父亲。请安心修养。有些事情儿子自会担当,勿须父亲操劳挂念。”
“父亲!”蒲雄脚下猛地一滞,姚襄的父亲不就是征西大将军姚弋仲吗!难道床上之人就是。。。他凝神细细向床上看去,只见帐幔内混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隐约只见一些隆起和低微而又急促的喘息。
“老了。无论是征西大将军或是父王,他们都老了。。。”蒲雄暗叹一声,跟在段勤身后,爬进了床下。待在床下黑暗之中,姚襄父子间的对话依旧传入耳中。
“景国。汝不是石青的对手,为了族人,不要再折腾了。。。”
“石青那粗莽无礼之徒,有何能耐能与孩儿相比?不试一试,怎知终究心中不服。”
“景国。汝学了不少晋人知识,却不知汉人之根髓啊。汉人——那是天生高贵之人,无论智勇信义,都不是吾等夷人所能比拟的。这几十年汉人的朝廷大晋无所作为,似乎衰落了,但是汝万万不可小觑了他们,即便衰落,他们的文化依然存在,他们的血勇依然存在,这一切只是没被唤醒而已。一旦唤醒,五胡六夷联合起来,也不堪他们的一击啊。咳咳。。。”
姚弋仲似乎承受不住辛苦,多说了几句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床下的蒲雄却听得暗暗心惊,丝毫没有觉得咳嗽声的刺耳。“征西大将军大智若愚啊,父亲似乎还没能有此感悟。。。”
“汉人是汉人,大晋朝廷是大晋朝廷,石青是石青。孩儿绝不会看轻汉人,但不会因此看重大晋朝廷,更不会因此任由石青鱼肉。父亲!”
“汝怎地还是不懂?景国。大晋朝廷因为受到束缚太多,因此毫无作为;汝可以不在意。但是。。。咳咳。。。石青不一样,他不受任何束缚,既有汉人之勇,兼有汉人之智,这种人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汝父依然俯首,汝还不肯俯首么?”
“不!绝不——”
“咳咳——好吧,吾不愿阻汝之志,只是吾有一言,汝必得依从。”
“孩儿愿领父亲教诲。”
“汝意欲如何,须带吾死后方可施行。吾不忍看汝等自寻死路。。。。”
“父亲——”
三十章疏而不漏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心底一声声的呐喊刺得脑袋嗡嗡作响,不可抑制的杀机在体内汹涌翻滚。石青心无旁骛地盯着那个面具,除了杀死对方再没有其他念头。
忽然,那个面具动了,从鲜卑军中越出,缓缓靠近过来,似乎有出阵搭话的意思。石青眼中厉光一闪,机会来临之际,他整个人立时清醒过来。
“雷弱儿!权翼!左敬亭!随我来——”石青不自觉地驱马迎上去,临行前喊上了身手最为高超的三员大将。对方有二十骑重铠甲士护卫,但是,石青相信,只要有机会靠近,他们四人完全可以格杀包括慕容恪在内的二十一名敌骑。
五里、四里、三里、两里、一里。。。。。。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慕容恪距离本阵已有两里,石青赶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慕容恪停了下来,长枪一指,扬声问道:“石青?”
石青稳住心神,看似随意地驱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