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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抖了一下,高大的身子慢慢拘偻起来,最后缩成一团,缓缓地蹲了下去。
王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轻轻地搀扶着,和石青一起蹲下。
石青蹲下后,似乎不甚寒冷,身子依旧努力向一起缩,直到胸脯贴近双膝,小腿与大腿完全重合,缩无可缩了,这才罢休。
“景略兄。。。”
过了一阵,石青开口了,声音恢复了一点生气。“你不知道,我是个孤儿,自小流浪四方,有一次眼看着就要饿死,孙叔来了,他和其他的兵不一样,没有杀我,没有吃我,反而给了我一块窝盔,又把我带到军中,当兵吃粮。。。我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我只知道,遇到艰难的时候,有很多亲生父母易子而食。我没有喊过孙叔一句爹,只是因为我觉得孙叔比爹好。。。”
石青缓缓地诉说着,声音渐渐平静下来。王猛知道,这是更为深沉的悲伤。这种悲伤已经篆刻进骨髓里,血液里,篆刻进身体深处。
“。。。我想孝顺他,让他颐养天年,让他不再四处奔走,享享清福。可是,我真混!真该死!我为什么要让他坐镇军帅府?为什么要让他继续操劳呢?他也是的,他是有名的长腿司马,他这一生经历数百战,都能安然无恙,这次怎么会?他不知道跑吗!他真是老糊涂了。。。”
石青时而自怨自艾,时而责备孙俭,痴痴呆呆,若醉若狂,王猛听得鼻子一酸,一点清泪差点从眸子低落。他唏溜了口气,强忍着酸意,这时,他恍然发觉,石青双目鼓鼓囔囔噙满了眼泪,可就是一滴也没流出。
王猛稍稍分神,暗自诧异。正在这时,营垒缺口外传来一阵阵野兽般疯狂的嗥叫。嗥叫声中,枋头军喊杀声大振。
这叫声让石青无法静心回忆,他恼怒地一甩头,如一头被挑衅惹怒的猛兽,狠狠逼视过去。
嗥叫声是蒲生发出来的,常苦儿盯上了他,带一什陷阵士紧紧缠上,让他鏖战许久,却无半点战功。蒲生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他退到阵后,脱去衣甲,光着膀子持着马槊再次冲上来。没有了铁甲的羁绊,手中马槊变得更加犀利了,常苦儿和一什陷阵士竟是抵挡不住,被他杀得连连后退。
“枪来!”
石青斗鸡一样盯着蒲生,猛地拽过亲卫送上的蝎尾枪,随后铁青着脸,踏着重重的步走向缺口。王猛担心意外,本想阻止,想了一想,终究作罢,这个时候,作战杀敌也许是发泄石青心中悲伤最好的手段。
“连弩手上弦架弩,注意保护石帅。诸葛羽,带一队士卒戒备,以防不测。”王猛交代了一句,随即踏上营垒观战。
蒲生凶性大发,阵阵狼嗥中,马槊在他手中,如舞灯草般轻松,风雨不透,犀利难挡。就算陷阵士沉重的金瓜锤与之碰上,也会嗖地弹开,稍不注意,甚至会将陷阵士带个趔趄。有他在前开路,枋头铁甲士精神大振,紧跟着向营垒杀去,一口气将陷阵营逼退十余步。
蒲生叫的正欢之时,头顶之上,仿佛兽类应和一般,跟着响起一道悠长的嗥叫。这声嗥叫仿佛是虎王归山的宣示,霸道十足,威势无双,一开口就将蒲生的凄惨鬼厉给比下去了。
蒲生恼怒地看去,但见一个剽悍的年轻人提着一杆铁枪,一边啸叫,一边从营垒上迈步下来,年轻人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极为冰冷,正斜斜盯视过来。
看到年轻人的目光,蒲生越发怒了,他凄厉地嗥叫一声,跨步而上,向着年轻人冲去,人动槊动,马槊电闪而出,誓要将这个令人妒恨的敌人先行格毙。
“记住。某乃毒蝎。”石青身子一闪,躲开马槊,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蝎尾枪随即一弹,迅疾的仿佛划破了虚空,再次出现的时候,距离蒲生下颌不到一尺。
“你是毒蝎又怎地?”蒲生匆忙问了一句,心底暗自琢磨,这人把性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呢?突然瞅见凭空冒出的枪刃,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扭身摆臀急闪出去。
蝎尾枪如影随形,随后追来;与枪刃一起追来的还有石青冷冷的解释:“汝该记住,杀汝之人是谁。”
蒲生勃然大怒。太猖狂了,凭着小子就想杀我?我先杀了你再说。。。。
马槊一横,架开蝎尾枪,顺势击出,蒲生连守带攻,返身杀回。
石清蝎尾枪一挑,拨开马槊,枪杆猛地一缩,撞在一个欺近的枋头军甲士脸上,那甲士吭都没来的及吭,整张脸塌陷成一个大洞。
蒲生揪住空子,马槊横扫,他自负神力无双,对手除了躲闪,绝不敢硬接这一槊。
石青嘿嘿冷笑,双手一兜枪头,一兜枪尾,双手斜持长枪,迎向马槊。马槊电闪而至,与蝎尾枪一撞,随即一滑,沿着长枪的斜度滑去,石青顺势一翻,将马槊荡了出去,长枪一摆,刺向蒲生。。。
两人一个力大,一个招精,翻翻滚滚战在一处,交手五十多合,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只是这一来,可就苦了枋头军铁甲士,他们没有了领军人物,在陷阵营成建制的攻杀下,节节败退。
枋头军铁甲士有心与蒲生会合一处,联手对敌,奈何正在激斗的两人委实不凡,无论是枋头军铁甲士还是陷阵士,尽皆无法上去帮忙,稍一靠近,必定会被两人趁隙打出。
四十五章逃遁
石青开始被悲伤笼罩,身子显得很拘谨,和蒲生斗了七八十合后,肌肉、血脉渐渐活泛开了,悲伤的气息化作一股怒火,怒火由小及大,在心腹间蒸腾燃烧,在体内四处冲撞,没过多久,他整个人就像一个憋闷到极处的火药桶,不向外爆炸就会在体内爆炸。
“去死吧——”
蒲生一槊狠狠砸来,石青爆喝一声,蝎尾枪一变,如腾渊之巨龙,毫不示弱地迎上去。这一瞬间,腾龙枪出现了。
“吱——”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马槊与蝎尾枪第一次实打实相交。
石青屹立不动。蒲生勃然变色,他没想到石青的力量竟然与他不相上下。
不容蒲生多想,蝎尾枪已经动了,这一动风云旋即变色,四周的一切似乎被扫荡一空,蒲生眼中的世界只有这一枪的存在。这一枪仿佛刚才的啸声,霸道凌厉,威势无双,充满了王者之气。在这一枪之下,人们除了颤栗发抖,竟是不敢生出半点抵挡的勇气。
“嗥——”
蒲生厉声长啸,竭力挣脱石青气势的压迫,手中长槊拼命拨打过去,试图拨开这一气势凌人之枪。
“趴!”
马槊、长枪再次相交,这一次的声音与以前截然不同,短促而有沉闷,似乎两件杀器并未真地相交,只是两件杀器裹挟的气流相互碰撞。
响声乍响,蒲生蓦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蝎尾枪。。。
蝎尾枪与马槊相交后,没有惯性使然的弹出崩开,反而一扭一晃,百炼钢顿时化作绕指柔,龙曲蛇盘一般,从马槊前端旋转着急速掠来。
怎么可能!
蒲生脑际刚刚划过这个念头,突觉心口一凉,冷冽的寒气呼啦涌进体内。他骇异地看了眼扎在心口的铁枪,随即抬眼盯着石青,喃喃道:“你——敢杀我。。。”
“我只不过清理了一件垃圾。”
石青淡漠地说着,双手使劲一挑,蝎尾枪斜向上划拉,在蒲生心口和左肩之间切割出一道倾斜的血线后,从肩胛骨处蹦出,枪刃之上模糊一片,沾满了蠕动的心肌。
蒲生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即一头栽倒,只是丑陋的面孔上布满了骇异和痛楚。
“生郎死了——生郎死了。。。”
枋头军铁甲士慌乱地惊叫起来,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威猛无铸,罕有对手的蒲生会在单打独斗中被人击败杀死。
一旦不敢相信的事情真的发生,对人的打击尤其沉重。
枋头军看到那个只比常人高大一点,只比常人剽悍一点,只比常人冷漠一点的石青,向撕破布袋一般,将他们心目中的天神撕成粉碎,他们仿佛看到了恐怖之极的鬼怪,连最后的一点勇气都消失了,一边惊惶地叫着,一边向后逃去。
石青没有追击,他冷漠地看着枋头铁甲士溃退,看着陷阵营士卒追上去,将落后的敌人一一打倒砸烂,看着枋头军本阵令旗招展,传令兵四处奔走。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蒲健盛怒之下的报复。那时,将是他为孙叔报仇出气之时。
蒲健的报复来得很快,当诸葛羽一帮人搀扶着石青刚刚退回营垒。枋头军本阵动了,全军出动。
梁椤率两千精骑和八千步卒绕到白马渡之东,试图从后寨攻打新义军;王堕率两千精骑与五千步卒绕到白马渡之南,从侧翼攻到;蒲健本人率近两千精骑和八千步卒从正面猛攻;除了对新义军北部水寨无能为力外,枋头军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击。
“景略兄。蒲健既然出此浑着,你和逊之商量一下,好生给他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