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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一行之间,却以蝇头小楷写满了中国文字。
他定一定神,从头细看,文中所记似是练气运功的诀窍,
慢慢诵读下去,突然心头一震,见到三行背熟了的经文,正
是太师父和俞二伯所授的“武当九阳功”,但下面的文字却又
不同。他随手翻阅,过得几页,便见到“武当九阳功”的文
句,但有时与太师父与俞二伯所传却又大有歧异。
他心中突突乱跳,掩卷静思:“这到底是甚么经书?为甚
么有武当九阳功的文句?可是又与武当本门所传的不尽相同?
而且经文更多了十倍也不止?”
想到此处,登时记起了太师父带自己上少林寺去之时所
说的故事:太师父的师父觉远大师学得《九阳真经》,圆寂之
前背诵经文,太师父、郭襄女侠、少林派无色大师三人各自
记得一部分,因而武当、峨嵋、少林三派武功大进,数十年
来分庭抗礼,名震武林。“难道这便是那部给人偷去了的九阳
真经?不错,太师父说,那九阳真经是写在楞伽经的夹缝之
中,这些弯弯曲曲的文字,想必是梵文的楞伽经了。可是为
甚么在猿腹之中呢?”
这部经书,确然便是九阳真经,至于何以藏在猿腹之中,
其时世间已无一人知晓。
原来九十余年之前,潇湘子和尹克西从少林寺藏经阁中
盗得这部经书,被觉远大师直追到华山之巅,眼看无法脱身,
刚好身边有只苍猿,两人心生一计,便割开苍猿肚腹,将经
书藏在其中。后来觉远、张三丰、杨过等搜索潇湘子、尹克
西二人身畔,不见经书,便放他们带同苍猿下山(请参阅
《神雕侠侣》)。九阳真经的下落,成为武林中近百年来的大疑
案。后来潇湘子和尹克西带同苍猿,远赴西域,两人心中各
有所忌,生怕对方先习成经中武功,害死自己,互相牵制,迟
迟不敢取出猿腹中的经书,最后来到昆仑山的惊神峰上,尹
潇二人互施暗算,斗了个两败俱伤。这部修习内功的无上心
法,从此留在苍猿腹中。
潇湘子的武功本比尹克西稍胜一筹,但因他在华山绝顶
打了觉远大师一拳,由于反震之力,身受重伤,因之后来与
尹克西相斗时反而先行毙命。尹克西临死时遇见“昆仑三
圣”何足道,良心不安,请他赴少林寺告知觉远大师,那部
经书是在这头猿猴的腹中。但他说话之时神智迷糊,口齿不
清,他说“经在猴中”,何足道却听作甚么“经在油中”。何
足道信守然诺,果然远赴中原,将这句“经在油中”的话跟
觉远大师说了。觉远无法领会其中之意,固不待言,反而惹
起一场绝大的风波,武林中从此多了武当、峨嵋两派。
至于那头苍猿却甚是幸运,在昆仑山中取仙桃为食,得
天地之灵气,过了九十余年,仍是纵跳如飞,全身黑黝黝的
长毛也尽转皓白,变成了一头白猿。只是那部经书藏在腹中,
逼住肠胃,不免时时肚痛,肚上的疔疮也时好时发,直至此
日,方得张无忌给它取出,就这白猿而言,实是去了一个心
腹大患。
这一切曲折原委,世上便有比张无忌聪明百倍之人,当
然也是猜想不出。张无忌呆了半晌,自知难以索解,也就不
去费心多想了,取过白猿所赠那枚大蟠桃来咬了一口,但觉
一股鲜甜的汁水缓缓流入咽喉,比之谷中那些不知名的鲜果,
可说各擅胜场。
张无忌吃完蟠桃,心想:“太师父当年曾说,若我习得少
林、武当、峨嵋三派的九阳神功,或能驱去体内的阴毒。这
三派九阳功都脱胎于九阳真经,倘若这部经文当真便是九阳
真经,那么照书修习,又远胜于分学三派的神功了。在这谷
中左右也无别事,我照书修习便是。便算我猜错了,这部经
书其实毫无用处,甚而习之有害,最多也不过一死而已。”
他心无挂碍,便将三卷经书放在一处干燥的所在,上面
铺以干草,再压上三块大石,生怕猿猴顽皮,玩耍起来你抢
我夺,说不定便将经书撕得稀烂。手中只留下第一卷经书,先
行诵读几遍,背得熟了,然后参究体会,自第一句习起。
他心想,我便算真从经中习得神功,驱去阴毒,但既被
囚禁在这四周陡峰环绕的山谷之中,总是不能出去。幽谷中
岁月正长,今日练成也好,明日练成也好,都无分别,就算
练不成,总也是打发了无聊的日子。他存了这个成固欣然、败
亦可喜的念头,居然进展奇速,只短短四个月时光,便已将
第一卷经书上所载的功夫尽数参详领悟,依法练成。
练完第一卷经书后,屈指算来,胡青牛预计他毒发毕命
之期早已过去,可是他身轻体健,但觉全身真气流动,全无
病象,连以前时时发作的寒毒侵袭,也要时隔一月以上才偶
有所感,而发作时也极轻微。不久便在第二卷的经文中读到
一句:“呼翕九阳,抱一含元,此书可名九阳真经。”才知这
果然便是太师父所念念不忘的真经宝典,欣喜之余,参习更
勤。加之那白猿感他治病之德,常采了大蟠桃相赠,那也是
健体补元之物。待得练到第二卷经书的一小半,体内阴毒已
被驱得无影无踪了。
他每日除了练功,便是与猿猴为戏,采摘到的果实,总
是分一半给朱长龄,倒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可是朱长龄
局处于小小的一块平台之上,当真是度日如年,一到冬季,遍
山冰雪,寒风透骨,这份苦处更是难以形容。
张无忌练完第二卷经书,便已不畏寒暑。只是越练到后
来,越是艰深奥妙,进展也就越慢,第三卷整整花了一年时
光,最后一卷更练了三年多,方始功行圆满。
他在这雪谷幽居,至此时已五年有余,从一个孩子长成
为身材高大的青年。最后一两年中,他有时兴之所至,也偶
然与众猿猴攀援山壁,登高遥望,以他那时功力,若要逾峰
出谷,已非难事,但他想到世上人心的阴险狠诈,不由得不
寒而栗,心想何必到外面去自寻烦恼、自投罗网?在这美丽
的山谷中直至老死,岂不甚好?
这日午后,将四卷经书从头至尾翻阅一遍,揭过最后一
页之后,心中又是欢喜,又微微感到怅惘。在山洞左壁挖了
个三尺来深的洞孔,将四卷九阳真经、以及胡青牛的医经、王
难姑的毒经,一起包在从白猿腹中取出来的油布之中,埋在
洞内,填上了泥土,心想:“我从白猿腹中取得经书,那是极
大的机缘,不知千百年后,是否又有人凑巧来到此处,得到
这三部经书?”拾起一块尖石,在山壁上划下六个大字:“张
无忌埋经处”。
他在练功之时,每日里心有专注,丝毫不觉寂寞,这一
日大功告成,心头登时反觉空虚,兼之神功既成,胆气登壮,
暗想:“此时朱伯伯便要再来害我,我也已无惧于他,不妨去
跟他说说话。”于是弯腰向洞里钻去。他进来时十五岁,身子
尚小,出去已是二十岁,长大成人,却钻不过那狭窄的洞穴
了。他吸一口气,运起了缩骨功,全身骨骼挤拢,骨头和骨
头之间的空隙缩小,轻轻易易的便钻了过去。
朱长龄倚在石壁上睡得正酣,梦见自己在家中大开筵席,
厮役奔走,亲朋趋奉,好不威风快活,突然肩头有人拍了几
下,一惊而醒,睁开眼来,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面前。朱
长龄跃起身来,神智未曾十分清醒,叫道:“你……你……”
张无忌微笑道:“朱伯伯,是我,张无忌。”朱长龄又惊
又喜,又恼又恨,向他瞧了良久,才道:“你长得这般高了。
哼,怎地一直不出来跟我说话?不论我如何求你,你总是不
理?”张无忌微笑道:“我怕你给我苦头吃。”
朱长龄右手倏出,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抓住了他肩头,厉
声喝道:“怎么今天却不怕了?”突然间掌心炙热,不由自主
的手臂一震,便松手放开,自己胸口兀自隐隐生疼,吓得退
开三步,呆呆的瞪着他,问道:“你……你……这是甚么功夫?”
张无忌练成了九阳神功之后,首次试用,竟有如此威力。
朱长龄是一流高手,但被他神功一震之下,却不得不撤掌松
指。他眼见朱长龄如此狼狈惊诧,心中自是得意,笑道:“这
功夫还使得么?”朱长龄心神未定,又问:“那……那是甚么
功夫?”张无忌道:“是九阳神功罢。”朱长龄吃了一惊,问道:
“你怎样练成的?”张无忌也不隐瞒,便将如何替白猿治病、如
何从它腹中取得经书、如何依法参习等情一一说了。
这一番话只把朱长龄听得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