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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佑喜孜孜收了短剑,问道:“大哥,那天夜里,你们追到大船没有?”
陶羽黯然点点头道:“唉!早知如此,倒是不必追来还好些……”
秦佑诧道:“为什么呢?”
陶羽还没回答,辛弟早抢着一五一十,把数日来经过,源源本本向秦佑和伍子英说了一遍。
秦佑和伍子英同吃—惊,不约而同齐声问道:“这么说,你们并没有碰见竺姑娘?”
陶羽—惊道:“是啊!我们一直没有见到她……”
伍子英顿足道:“这就糟了,她一人雇舟出海,声言要亲自到桃花岛来,莫非她在途中出了什么事?”
秦佑道:“我们刚才在林外,望见一位黑衣女子跟你们一起立在山头,她不是竺姑娘么?”
陶羽道:“不,那是凌姑娘。”
伍子英道:“现在只有两个可能,设非她在途中失事,那就必然已经到了桃花岛。也许她独自一个人到岛上来,已经落在桃花神君手中了……”
辛弟立刻跳了起来,叫道:“他若敢做出这种事,咱们今天索性放火烧了他的鸟林子,寻那老家伙算账!”
陶羽摇手道:“这件事决不能鲁莽,伍兄揣测虽有可能,按理说如果是真,凌茜一定会知道,但她方才跟我见面,怎的一句没有提起?”
辛弟道:“她既然恨透了竺姑娘把你抢走,也许亲手把竺姑娘害死,怎会对你提起?”
陶羽听得机伶伶打个寒噤,连连摇头道:“不!她不是这种人,决不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乱猜……”
伍于英道:“天下女人,谁不善妒,当一个人在妒恨交集的时候,什么事做不出来?”
秦佑也道:“依我看,凌姑娘年纪虽轻,行事机谨慧黠,否则焉能统御像陆家双铃这种人物,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哥,这事未必没有可能!”
辛弟更大吼道:“一定是她干的,要不然,她为什么在跟你见面的时候,要用厚纱把脸遮住?准是她自己觉得无脸见人,才把脸遮住……”
陶羽陡然厉声喝道:“不!不许你们这样胡说!”
他激动地看看秦佑,又浏览过伍子英和辛弟,两手握着拳,浑身都在不停颤抖,他深信凌茜决不会做出这种可鄙的事。但,当他想到凌茜那刀痕斑斑的面庞,这份信心,不觉又有些动摇,在他内心,正喃喃自问:“她会吗?在妒恨交加的时候,在伤心绝情的刹那,她连自己的面貌都能毁伤,悄悄杀死自己的情敌,未尝无此可能!”
但紧接着,又否定了自己的揣测:“不!决不会的,她毁了自己容颜,正是为了要成全我和君仪,她不是说过:‘成全另一个女子的爱情,在我心里,只有安慰和快乐,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她能说出这番话,便不是个心胸狭窄的平凡女子,自然决不会做出可鄙的傻事,何况,她如果已经杀了君仪,又何必再毁了自己的容貌?”
这两种矛盾的意识,在他脑海中此起彼落,互相衡量高低,他痛苦地摇摇头,长叹一声,说道:“现在多费揣测,俱难作准,咱们且静候到天黑,那时你们在林中等我,让我趁夜去寻到凌姑娘,当面问她一个清楚。”
他目光扫过秦佑等三人,见他们默然不语,但神情之间,竞有些激愤之色,不禁又自忖道:“唉!他们都是我的知己好友,一向都待凌茜也不坏,但一牵上君仪,竟都隐隐愤然不平,君仪予他们何恩?凌茜与他们何仇?只不过被君仪那可怜的遭遇所染,惟恐我会薄待君仪而已,朋友啊!我为了保全她的名节,忍受着人间至惨至悲的痛苦,你们又怎会知道……”
林中一片寂然,从日影看来,时光尚早,陶羽默默席地而坐,其余三个人也都一言不发,盘膝坐下,六只的的目光,却瞬也不瞬注视在陶羽脸上。
陶羽暗暗叹息,缓缓垂下头去——
当夜色渐渐笼罩着桃花岛上繁盛无边的花海,距离桃林数里外的山谷中,正燃亮着耀眼灯火。
一式三列宏伟的厅房,灯火照耀如同白昼,房前空场上,立着一根粗大的旗斗,顶端高挂一面锦绣大旗,海风拂开旗角,展现出龙飞凤舞一个巨大的“凌”字。
灯影下,许多负剑大汉穿梭来往,但厅上鸦雀无声,除了壁上熊熊火炬,迎着海风轻轻摇摆,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外,四下里静得出奇。
大厅正中,放着广张红木方桌,桌上杯盘罗列,山珍海味,无美不备。
桌边只有两张椅子,桌上也只有两副杯筷,一张椅子坐着桃花神君凌祖尧,另一张椅上,垂首坐着凌茜,十余名彩衣侍女,侍立两旁。
盘中水陆珍品,一动也没有动过,两副筷子,也全是干干净净地涓滴未沾。
桃花神君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凌茜,两道霜眉,紧紧在眉心打了个死结,而凌茜脸上一派木然,露在灯光下的,却是一张吹弹得破的俏俊面庞,日间那纵横交错的刀痕,竟一丝也没有了。
厅上恃女们个个神情沉闷,连喘息也不敢大声。
桃花神君擎起酒杯,就唇欲饮,忽又停杯柔声说道:“茜儿,你真的一点东西也不肯吃?”
凌茜轻轻摇头,道:“女儿不饿。”
桃花神君长叹一声,重又放下酒杯,道:“爹爹已经顺从你的意思,把宫天宁劈落大海,又答应你取消中原之行,不再寻陶羽问罪,难道你还不满意么?”
凌茜仍然垂首,幽幽答道:“女儿多谢爹爹……”说着,忽然眼眶一红,忙又极力忍住。
桃花神君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喟然道:“孩子,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凌门无后,一切希望,全在你的肩上,爹已经是半残废的人,你……你何苦一定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这些话,说得凌茜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线珍珠,籁籁而下。
桃花神君也是该然欲位,伸过手来,慈祥地抚摸着凌茜下陷的粉颊,长叹道:“好孩子,哭吧!把心里的悲痛一起哭出来,爹不怪你,都怪爹不该让你独自到中原去,你看你,竟瘦成这个样子了,唉——”
凌茜放声悲泣,捧着父亲的手,哽咽道:“爹,女儿不孝,叫你老人家伤心失望,我想再求你老人家一件事……”
桃花神君黯然道:“好孩子,你说吧,只要爹办得到,没有不答应你的。”
凌茜离席跪倒地上,仰起泪脸,哭着道:“爹……求你老人家答应……女儿愿从此削发出家,永伴古佛青灯……”
桃花神君星然一震,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凌家什么时候出过僧尼?”
凌茜哭道:“女儿的心,已经碎了,若不能出家修行,人生乏味,迟早也只有一死——”
桃花神君面色一沉,含怒说道:“你定要出家修行,爹也索性毁了桃花岛,你今日削发,爹明天一早便宣布解散桃花门,天涯海角,必寻那陶羽,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凌茜痛苦地失声大哭,泪如滂沦,不能出声。
桃花神君满脸悲戚,长叹道:“情之一字,斩性戕元,竟至于此,爹过六旬,才只你这一个女儿,你若认为人世乏味,爹爹也不必苟活在世上了。”
父女二人都在神伤悲励,连厅上侍候的彩衣少女,也一个个感染了忧凄之容,有的黯然垂首,有的甚至泪水偷弹,掩面啜位起来,大厅上登时被一种浓重的悲伤气氛所笼罩。
这时候,陆家双铃忽然疾步走进厅来,陆完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恭送到桃花神君面前。
桃花神君匆匆浏览一遍,登时面泛喜色,道:“我怎的把这人给忘了,快带她上来。”
陆家双铃躬身退下,桃花神君含笑向凌茜道:“茜儿,快不要愁苦了,爹告诉你一个极好的消息……”
他见凌茜只是仰起脸来,并无一些欢喜之色,心里不禁暗暗有些失望,但仍仰不住内心高兴,继续又道:“数日前,有个女子独自潜进桃花岛,被守岛剑士擒住,这几日连番有事,爹也无暇询问,方才陆氏兄弟去牢中巡视,才认出那女子竟是竺君仪——”
凌茜骇然一惊,道:“是她——”
桃花神君笑道:“正是她,这岂非天赐良机,你正愤她夺去陶羽,想不到,她竟落在咱们手中。”
言毕忍不住仰天大笑,声震屋瓦,显见心中十分得意。
凌茜道:“爹,你老人家准备把她怎么样?”
桃花神君一掌拍在桌上,道:“那还有什么好说,她毁了你的幸福,爹也不能叫她如愿以偿,杀了她,看看陶羽又将如何?”
凌茜大吃一惊,正讶然失声,厅门口脚步纷纷,已拥进一大群人。
她扭头回顾,只见陆家双铃昂首领路,身后四名红衣剑手,押着一个蓬头女郎,正是竺君仪。
竺君仪虽然乱发蓬松,神情萎顿,但仍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