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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玮想把梅红琴娶过来。
想到要娶梅红琴做婆娘,湛玮就来劲。
湛玮爬上大风坳的时候,盘子大的月亮也跟在屁股后头爬上来了。
月亮的映照下,远山和近处的树木都成了一个个魑魅魉影。
湛玮在大风坳上片刻不敢停留,就往山下走。
这就是黄荆用小溪里的卵石铺成的花街路。
其实,这种花街路在十里八寨到处都有,它们是皖家山寨的迎宾路,也是感情之路。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旦踏上了花街路,就会听到小溪潺潺的流水声,还有水车咿咿呀呀的旋转声,会把客人一直带到寨子里。客人到了寨子里,不分你我,一样热情款待。一家的客人,也是全寨子的客人。
路边古木参天,一个人大白天走在路上也感到阴森恐怖,更别说是晚上了。林子里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有,鬼哭狼嚎的,猫头鹰的笑声最为恐怖。湛玮一向是艺高胆大,但头皮还是有点发麻,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有意识的加快了步子。
只要绕过一个湾子,就是娇莲寨。
湛玮已经在湾子里了,湾子很深,也很静。
路边是数十丈高的桐木,月光从数十丈的枝头漏过来,湛玮依稀看得见自己的影子。
为了给自己壮胆,湛玮轻轻哼着婆娘王教他的修路歌。
妹妹河里捞石头,
捞得石头修花街,
捞得石头修花路,
修了花路等哥哥。
……
湛玮哼着修路歌经过其中一棵大桐木时,隐隐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地流哥。”
湛玮抬眼一看,前面没人。
湛玮又回头看了后面一眼,后面也没人。
就在这时,树梢上“哗啦”一声,似乎有东西掉下来了,轻飘飘的。
湛玮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从数十丈的树梢上挂下来。
湛玮吓得一屁股跌坐在路中央,木箱子“哐”地掉在路边上。
湛玮揉揉眼睛细看时,哪来么子女子,只有月亮静静地挂在树梢上。
湛玮知道自己遇到女鬼了,赶紧从路边扯了一根芒草,反手打了一个节,捏在左手上,然后扛起木箱子,拼命地往家里跑。
十里八寨的娃嵬管自己的母亲叫买,湛玮一进屋就把箱子一扔,拍着胸口说:“买,买,我刚才在路上撞到女鬼了。”
婆娘王忙问:“在哪里?”
湛玮说:“娇莲寨进去点的湾子里。”
婆娘王说:“那肯定是梅红琴。”
“什么?梅红琴死了?”湛玮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妈子婆娘王说:“她二月间死的,是新婚那天夜里上的吊。”
湛玮最后一次见到梅红琴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
太平寨的人到娇莲寨舞龙灯,湛玮跟着去看热闹。
湛玮在枫树坡上看到梅红琴留在路边的记号后,就推说肚子痛,然后捂着个肚子哼哼叽叽回到田湾的烂牛棚里。十里八寨的男女约会时,都会在某一个指定的地方扔点东西,有时候就是一小截树枝,意思是我来了,在老地方等你。
路边扔了一小截树枝,叶子蔫耷耷的。
显然,梅红琴已在烂牛棚里等了半天。
两人一见面,就抱着往稻草堆里滚。
梅红琴说:“地流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不来呢,这阵子我差不多是睡在这里。”
“对不起,娘老子盯得太紧了,我出不来。”
“那今天怎么就出来了呢?”
“听说你们寨子要过来舞龙灯,娇莲寨家家户户都在打扫院子,我就趁机跑出来了。”
“蜜,真是难为你了。”
“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湛玮心窝里一热,便把梅红琴抱到草垛上,干了一下午。
尽兴之后,梅红琴眼泪汪汪地说:“地流哥,我梅红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可不能负我。”
湛玮咧嘴一笑说:“不会,不会,怎么会呢。”
然后扯开嗓子唱起来——
九十九种菜呀,
没有一种好吃;
九十九门妈妈做的亲事,
没有一门如意。
妈妈做的亲事你要用手推开,
用脚踢到山谷里去。
接着,梅红琴用歌声表明自己的决心——
哥哥有心娶我,
我有心跟哥哥,
如果妈妈不同意,
我就把大门冲破,
不要哪个接,
不要哪个送,
我有脚自己走,
自己进屋去……
太阳下山了,梅红琴还不想回娇莲寨。
“地流哥,我不想回那个家了,我想跟你到黄梅城头去。”
“你去城头干么子?”
“给有钱人当丫环,洗盘子么子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再苦再累的活我也能干。”
“可是……”湛玮为难了。
黄梅城头鱼龙混杂,到处都是烟花女人,梅红琴生得单纯,没有见过大世面,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花了眼睛怎么办?再说,自己带着个女人去学校,哪还有心思读书。湛玮说:“你还是在屋头等我吧,我还有半年学业,到时弄个一官半职的,就回来娶你。”
“娘老子逼得狠,现在我是在针尖上过日子呀?”梅红琴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晓得,你想个法子拖一拖吧,半年时间眨眼工夫就过去了。”
“地流哥,你还是带我走吧,我怕……”梅红琴眼泪汪汪地看着湛玮。
湛玮边替她揩眼泪边心疼说:“别怕,别怕,不就是一根世俗的扁担吗?到时我们一定想办法把它弄断,然后扔进火里。”
他们在枫树坡上恋恋不舍地分手了。
湛玮在田湾里回头张望时,见梅红琴仍然痴痴地站在坡顶上,于是他在田湾里大喊:“蜜,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你要等我回来啊!”
梅红琴也冲着田湾里大声喊:“地流哥,你就放心吧,我就是死了,也要等你回来!”
“地流哥,你就放心吧,我就是死了,也要等你回来!”
梅红琴的声音在田湾里回荡着,然后一阵阵地传开去。
自从梅红琴把相好的男人引到房里,梅富贵晚上睡觉就不踏实了,只要楼上有丝毫响动,他就会把婆娘弄醒,让她上去看个究竟。有时候一晚上要上去看十几回,婆娘经不起这般折腾,干脆到楼上和女儿一起睡了。
梅富贵和婆娘在一个被窝里睡了几十年,现在被窝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且是大冬天,他冷得缩成一团,心里很不是滋味。女孩子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还是早点把婚事办了吧,免得成天提心吊胆的,暖被窝的人都没有。
按理说,结婚是有许多讲究的,初次见面,男方要打发女方和女方家人、亲戚以及媒人每人一件衣服,算是定了终身,然后就是看房子喝酒,然后是喝订婚酒,最后才是喝结婚酒。还有就是,结婚要看生辰八字的。梅富贵和小舅子管不了这么多了,谁叫自己生了个没用的哈嵬。小舅子翻了一下皇历,二月十六日是个吉日,他们就把换亲的日子定了。因为是换亲,倒也省事,乌米饭也不吃了,贴红纸的猪腿也不送了,双方宰了两头肥猪各自在家里大办酒席。
十六这天大清早,娇莲寨的花轿与太平寨的花轿在半路上碰了个正着。路面不大,双方都争着走路里边,互不相让。这是一种习俗,无论是迎亲还是送葬,若是在路上遇上了,双方都力争走路里边,据说只有争到路里边一方的主家才会旺盛。
雷不惊的儿子刘大虎和刘二虎是娇莲寨有名的轿夫,他们的力气大,功夫也十分了得。轿夫是用钱请的,当时每个轿夫要一个铜板,唯有他们要两个铜板,但娇莲寨的新娘子大都是他们抬回来的。
抬轿子的都是一些身强体壮的后生,而且都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他们抬着空轿子在路上比起了脚力和耐力,空轿子也有空轿子的规矩,不到女方家门是不能落地的。
身后迎亲的长号、短号、唢呐和芦笙响成一片。
不知不觉中,双方迎亲队伍随着乐曲的节拍踩芦笙。
踩芦笙是一种原始的舞蹈,每逢节庆日,十里八寨的男女都要聚在晒谷场上举行踩芦笙。踩芦笙的形式是:四个男青年手执大小不一的芦笙吹奏。其中执两个较小的芦笙者,边吹奏边舞,较大的站在旁边伴奏。其他参加踩芦笙的男女随两个小芦笙后面,按吹奏的曲调,转圈舞蹈。女人的手不大动,随其自然下垂。男人的手要甩得高些。步子比较简单,右脚向右侧横走六步,一步一拍,左脚向前迈一步,时值二拍,在第二拍右脚抬起,右脚向右侧横走六步,一步一拍,然后左脚向前迈,从右侧分三步,一步时值二拍转一自转,回前方后再迈右脚向右侧横走四步,一步一拍,再迈左脚向左侧横走四步,一步一拍,再右脚先后退从左侧分两步,一步时值二拍转一自转回到前方。
接下去再从头反复。
尽管路面不宽,踩芦笙的步子也走了样,但这并不影响到迎亲队伍渐渐膨胀的激情,双方的队伍都动起来了,踩着各自的韵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