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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不喜欢花木兰。
他们又说,纪如海同志,这是命令,你要违抗命令吗?你还年轻,不懂婚姻和爱情。但长辈懂,他是过来人,不会害你。听人劝,吃饱饭。三天后,你和沈玉梅同志必须结婚!
沉默大概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纪如海才声音低微地说:“他……也是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徐媛面若寒霜,眼中含泪,继续冷笑道:“你养过他一天吗?知道他刚出生时差点死掉吗?知道他第一次喊爸爸是几岁吗?他何时学会的走,何时学会跑,何时学会写下第一个字,这你都知道么?”
纪如海低下头,徐媛的质问让他无言以对。没有陪伴容川成长,那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本以为能用今后漫长的岁月弥补,可儿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走了,在火中化为灰烬。这是报应,白发人送黑发人。未能见上最后一面,未能听他喊自己一声“爸爸”,没错,报应!他是背叛者,理应受到惩罚。
“你怎么能知道这些呢?”徐媛冷冷地看着他,“容川学会这些的时候,你正与你的英雄妻子在北京享受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领/导器重你们,战士拥戴你们,鲜花与奖章环绕,你哪里还能记得在上海阴冷的冬天里,还有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子呢。纪如海,曾经你没管过容川,那么现在也请你不要管。儿子没了,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我现在真后悔生下容川,我为什么要生下他……”
徐媛忽然哭得泣不成声,纪如海痛苦的闭上眼睛,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是父亲,但容川的一切与他无关,万箭穿心的痛也不过如此。过了许久,徐媛止住痛哭,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打开到一页:“看看吧,这是容川的日记,不是我想让他留在这里,是他愿意将自己葬在这里。”
纪如海接过笔记本,看着上面属于青年龙飞凤舞的字迹,“……宝良走了,骨灰葬那在片白桦林的深处。曾经,我们讨论过,说愿不愿意一辈子留在北大荒,我和宝良都说愿意。既然来了,就证明是种缘分。我喜欢这里粗犷的山,蔚蓝的天,辽阔的麦田,还有洁白的雪。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像宝良一样突然离去,我愿意永远留在这里。这里有我的青春和汗水,还有我无以名状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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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娇翻开日记本,在第一行写下“1973年3月26日。”
窗外又飘起雪花,春天了,可冬天的景象还没走。北大荒依旧白茫茫一片,让人看不到所谓的希望。
张小可端着洗脸盆走进来,盆放在架子上,擦手时一直看着王娇。黄小芬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张小可点点头,“阿娇,天气暖和了,我们今天去县城玩,你去不?”
“你们去吧,我不去。”王娇对她笑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写日记。
黄小芬坐过来,“阿娇,去吧,整天待在宿舍里有啥意思。听说县城新建了一家电影院,咱们看电影去。”
“估计也没什么好电影,你们去吧。”王娇这次连头也没抬。黄小芬耸耸肩,可怜巴巴地看着张小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她们出门后,屋子里就剩下了王娇和李永玲。“永玲,一会儿我去白桦林看容川,感觉你好久没去看江帆了,咱们一起去吧。”
李永玲正要去洗脸,回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今天……我不去……”
王娇停住笔,抬起头,目光深深地望过去。李永玲似乎很害怕与她对视,忙低下头要往外走,王娇喊住了她。“永玲,你先别走,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等我回来再问……”
“不!我现在就问!”王娇站起来几步冲到李永玲面前,门关上,目光如炬地望着她,“最近,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永玲尴尬地一笑,“瞧你说的,我躲着你干啥。”
“你没躲吗?原来咱俩多好,一天到晚无论干啥都在一起,就像用绳子拴上。晚上恨不得躺一个被窝。还有,你以前一个月最少去白桦林看一次江帆,可自从……”她深吸口气,胸口地方开始隐隐作痛,“自从那场大火后,你很少去白桦林了,为什么?知道吗,你就像变了一个人。”
“不,阿娇,我没变,我,我就是……”她结巴,“我去看过江帆的!只是,只是没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可以去那里。”
“我……”李永玲欲言又止,眼神有一丝慌乱。
王娇说:“而且,我发现你最近开始疏远我。永玲,是不是你也像他们说的那样,觉得容川死了,我没有想敏英一样疯掉,是因为我不够爱他?当时,我应该像红霞一样飞蛾扑火地冲进去,成就一段佳话?我不该活着。活着,就证明我贪生怕死,不敢陪容川化为灰烬,对吗?”
“当,当然不是。”李永玲手足无措,不知怎么解释好,“阿娇,我今天真有事,下个月我姐过生日,我想去县城给她买个礼物,不是故意疏远你。”
“噢。”忽然,王娇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劲。人与人间都有缘分,缘分尽了,自然要散。就像她与容川,虽然心里不承认,可事实摆在那里。很多事没有必要非问出一个因果。反正就那样了。见李永玲几乎是逃着跑出宿舍,她想,这段缘恐怕也要尽了。
中午吃过饭,她来到白桦林。头上戴着容川送的粉色发卡。走到一半,身后一个人跟上来,“阿娇。”是春生,手里提着一小包点心和一瓶白酒。见阿娇看着他,就说:“我去看红霞,正好陪你一起。”
“带着酒?”
“嗯,红霞挺能喝的,我们男生都不是她对手。这边没有二锅头,我带了一坛子玉米酒,希望她爱喝吧。”
两个人踏着积雪往白桦林深处走,穿过柳河,抵达河对岸。
王娇忽然问:“春生,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红霞?”那场大火后,王娇与春生的关系莫名亲近许多。他们常常坐在一起,虽不说什么,但那种失去挚爱的感觉让两人觉得彼此是患难与共的知己。
春生托一下眼镜,戚戚然笑一下,“挺久了。我们是初中同学,她学习很好,性格也像男生。其实,她人不坏,就是脾气耿直,容易得罪人。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她,觉得她有点恶毒,但我不觉得,你想,她有那么一个父亲,有时思想偏激也在所难免。我知道——”他拍拍胸脯,有些激动,“红霞的心始终是热乎的。”
“她不是完美的女孩,但我嫉妒她。”王娇看着远处的红日。死亡将所有的恩怨都带走了。但活着的人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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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王娇与春生才往回赶。路过小木屋,春生走进去,屋里没人,略有凌乱。把那坛没洒完的玉米酒放在桌子上,对王娇笑笑:“这礼拜是北平看林子,他以前说过,要是酒洒不完就给他,做饭点火时用得上。”
自从出事,王娇不止一次重回这栋小屋,这里承载了他们最后欢乐的时光。比梦还美。
“阿娇,走吧。”春生站在门口。
走出两步王娇忽然想起张小可临走时嘱咐自己如果见到纪北平帮忙把那本高中英语题测拿回来,就对春生说让他先回去,自己又折回小木屋。与刚才同春生一起来时不同,当她一个人迈进空荡荡的房屋时,四周黑暗,寂静无声,她站在中间,忽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落寞。
傍晚了,木屋里越来越冷,基本每到三月兵团就不再供应煤火。前几天又下了一场雨夹雪,没了阳光,此时屋子冷的像冰窖。王娇不敢乱用生火工具,在屋子里来回溜达。然后天黑了,北平依旧没回来。
走吗?算了,再等一会儿吧。
煤油灯点起,正瞥见春生剩下的那坛玉米酒。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狠,捧起黑坛子,喝了一大口。酒好辣,呛得她咳嗽。许久后才找到舌头在哪儿,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起初是因为酒,后来就说不清为什么了。反正心里就是委屈难过。
曹操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王娇想,干脆我把酒都喝了,醒来后看到底还忧不忧伤。这么想着,双手捧起酒坛放在嘴边,眼睛一闭,脖子一扬,酒向水一样狂灌下去……
北平提了一只刚打的野兔回到了小木屋。刚才走在路上时不觉饿,如今回来这肚子还真丢人的咕咕叫起来。“别着急。”他摸摸肚子,“今天为逮兔子耽误不少时间,一会儿就开饭。”刚要推开门,里面烛火因风微微一摇,北平愣住。贼?
把枪端起来,他小心翼翼推开木屋的门,寻摸了一圈,发现贼正在床上躺着。床下一只空了的酒坛子。
原来是跑到这里偷酒喝。北平愤愤不平走过去。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