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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加尔声音一顿。
舔了舔被海风吹得干裂的唇,他小心翼翼地将装着茶叶的盒子揣进怀里捂好,放下手上拎着的板凳,蹲了下来,手里的煤油灯稍稍提高了些——里面的煤油已经快烧完了,光线澄黄昏暗,他又凑近了些,眯起眼,将煤油灯举到尸体的旁边。
这尸体居然还有气唉?
麦加尔有些惊喜地想。
随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他在惊喜个屁?
不过这个“随后”来的时候,这具尸体已经躺在他干干净净硬硬邦邦的床上了。
当看着自己干净的床单被沙子、海水、血水弄脏时,麦加尔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当他用第二桶淡水为男人清晰伤口的时候,他开始正式后悔。
当他注意到自己正在扒拉为数不多的金币,开始盘算这些够买多少简单的药物和绷带的时候,他忽然很后悔。
当他想起藏匿一名海盗在自己家将引来多少无穷无尽麻烦的时候,他终于产生了一种极其想把床上的男人原姿势摆回海边的冲动。
不过最终麦加尔还是将大狗留了下来。
因为天已经完全黑了。
因为煤油灯没有煤油了。
因为海风挺大,外面有点冷,麦加尔不想被海风吹得头疼。
因为他长得帅能就着吃饭呃,不对。
因为他花了俩桶淡水为这个死狗一样的男人清洗了以后,发现这货长得挺英俊,就连眼睛上那一道被刀划伤的伤口都显得特好看。
死了怪可惜的。
“——说到底,还不是你这张脸救了你。”
回忆结束,蹲在床边的黑发年轻人戳了戳男人的背,嘟囔着说。
大狗很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最开始,麦加尔跟他说凯撒的死讯时,他有那么一丝的反应之后,他一动不动,好像又睡过去了一样。
而他确实又陷入了一片迷糊的意识当中。迷糊间,只听见那个仿佛永远停不下来的声音,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唠唠叨叨。那声音忽高忽低,有很多种声调
还蛮好听的。
他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凑了上来,柔软的头发碰到了他的胸膛,有点儿痒。男人挠了挠,然后毫不客气地将那个玩意用力推开。
闹什么?
绷带下,他不耐烦地皱起眉。
“白眼狼,睡了老子的床,还不分我一半。”麦加尔揉了揉被推得差点脱臼的脖子,又老老实实地坐回自己的凳子上,趴在床边,盯着大狗看了一会,不死心地继续自娱自乐——
“你觉得黑胡椒配鱼汤怎么样?”
“啊,说到鱼汤。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今天老凡特把他弄到的船卖给我了,嘿嘿唔,虽然说是卖,不过我觉得那应该说是送更合适,那个老家伙心底就是那么善良,是不是觉得特亲切?对,没错,因为和我一样。恩,总得来说,就是明天我们可以喝鱼汤了,开心不?”
“开心就笑一个,明天咱要开荤了埃?”
“开荤了哦!”
“我这人特好,肯定不会欺负你看不见,总会把有营养的留给你的。所以明天我吃鱼,你喝汤,妥吧?恩,就这么说好了,不用谢。”
“大狗?”
“汪个来听听?”
夜里海风很凉,吹在脸上咸咸的,带着潮湿和些许的海藻味,却异常地让人心神宁静。小小的木屋内,煤油灯烧尽了最后一滴煤油,灯芯在忽闪了一瞬后,彻底熄灭了
没过一会儿,屋内响起了年轻人轻微的鼾声,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无意间地喷洒在男人放置在床边的指尖。男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
犹豫片刻之后,又轻轻放了回去。
屋外,杰尔巴岛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些海盗们沉醉在温柔乡中,欢歌载舞,用热情的歌声歌唱着威士忌和葡萄酒,他们狂饮高唱,快乐得就像没有明天一般淋漓畅快。
3、第三章
“我们是海盗~凶猛的海盗~
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财宝~
我们是海盗~有本领的海盗~
美丽的姑娘~请你来我的怀抱~
我们是海盗~自由自在的海盗~”
晴朗的好天气总是相同的。在突尼斯沿海这片地中海蔚蓝宁静的近水海域中,今天似乎有了一名陌生的访客——那个忽高忽低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哼唱着,歌声的音调并不标准,吐词也模模糊糊。可是唱歌的人却津津乐道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好像不会厌烦似的。
“在骷髅旗的指引下~为了生存而辛劳~
我们是海盗~没有明天的海盗~
永远没有终点~在七大洋飘荡的海盗~”
烈阳之下,呼吸到的空气都充满了咸味。麦加尔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抓着鱼竿,他目光厌倦地盯着平静的海面和偶尔随着洋流飘动的浮漂,嘴里哼出来的音调更不成调子了。脚边放着的那个由破旧的货物箱改造的储物箱,里面装了半箱海水,几尾瘦小的沙丁鱼在里面飞快地游来游去。
这是他今天一个上午的战利品。
不愧是三金币超值价,老凡特卖给他的船其实很小,小到里面放下一个大狗,麦加尔就只有缩在船头的份了。而现在,麦加尔保持这个委屈自己的姿势几乎俩个小时,就为了给旁边那个频频皱眉的男人稍稍躺得舒服一些。
“——别以为你眼睛用绷带盖着老子就看不到你皱眉。”
在大狗又一次悄悄皱眉时,麦加尔不客气地用脚踹了下男人,“多晒晒太阳对你身体有好处,杀菌消毒懂不懂?”
没有回答。
麦加尔将视线重新移回无力漂浮的鱼鳔上,习惯了大狗对自己的无视。
被称作大狗的男人也习惯了眼前这个家伙用奇怪的语言对自己的絮絮叨叨和动手动脚。
此时此刻,大概是终于唱烦了那首他已经听得耳朵起茧的《海盗之歌》,对方正用手指在他的身上戳来戳去。终于被戳得不耐烦了,男人猛地一把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微微蹙眉,薄唇轻抿,低沉地说:“别动。”
他用的是阿拉伯语。
这显然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因为那只手终于安分了。片刻沉默后,被他握在大掌中的手腕扭了扭,似乎在提醒他放手男人翘起唇角,不知为什么忽然起了戏谑的心情,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加大了手力。
操你大爷,吃饱了有力气闲得慌了是吧。麦加尔心中破口大骂,眉一挑,本着男性尊严不可挑战的原则让他也拧上了,鱼竿旁边一搁脚一踩,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场男人之间的战争中去()。
小小的木船因为俩人的使力而微微晃动,圈圈水波随着船身的晃动渐渐扩散出去。头顶的海鸟拍着翅膀飞过,羽翅仿佛卷起了风的流动,闷热的空气中,终于从礁石群岛的那边吹过了一阵夹杂着海草腥的凉爽海风,这时,宁静的海面上,浮漂终于猛地往下沉了沉!
仿佛勾住了什么,浮漂开始在水面上有规律地画着弧线——水里的生物显然不甘于就此被捕获,它在水中灵活地穿梭着,浮漂的浮沉变得更加明显,忽然,浮漂猛地往下拽了拽。
三秒后,它重新浮上了水面。
它安静地漂在那里,海面上再一次地恢复了平静。
而这一场小小的插曲却完全没有被船上的俩个男人察觉,他们相互握着手,一言不发地整整较劲了五分钟——终于,麦加尔没有力气了,他率先松开之前往死里搬大狗手指的手,轻描淡写地拍了拍男人麦色皮肤的手腕,用一种“死小孩不懂事老子不跟你计较”的语气说:“别玩了,鱼跑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这一次他用了俩人之间的标准通用语阿拉伯语。
大狗沉默片刻后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阿拉伯语说得很糟糕。”
麦加尔:=口=。
这是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的挑衅!
虽然看不到,但半天的沉默让男人立刻了然,唇角勾出一个欠揍又好看的弧度:“看来是没有。”
现在你不是说了么,真是谢谢您大爷的善意提醒啊。麦加尔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恶狠狠地转过身重新抓起自己的鱼竿:想当年老子横扫南盟十国语言的时候
大狗:“你的歌也唱得很糟糕。”
你他妈还在玩儿泥巴。
麦加尔:
默默地将鱼竿提起,果然上面的鱼饵已经不复踪影,麦加尔低下头,重新在鱼饵袋子里摸了一块蚌肉勾上去,甩杆。
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说话,男人换了个姿势,将修长的腿伸直搭在这艘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得可怕的船边上,躺舒服了,想了想又问:“你怎么会唱海盗的歌?”
哟,这是想展开友好而正式的对话了吗?
可惜老子不乐意理你了。
麦加尔愉快地想着,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就算知道大狗看不见,他还是把屁股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