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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宗恪应了一声。
“是他的书童去告了密,就为了一百两银子。那书童自小就跟在他身边……”
方宗恪悄无声息地握住她的手。
“宗恪,不仅是二哥的书童,还有之前那么多口口声声会忠于父王的人都走了……投奔了长公主……他们都说父王要输了……如果父王输了,我们是不是也会跟着死?”
方宗恪在楚行仄身边做事,他比楚月兮更清楚情况的严重,他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她偏着头倚着方宗恪的肩头,“我不想死,死了就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不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长命百岁,相守一生。”
楚月兮抬起头来望着他:“宗恪,你是不是也会背叛父王……”
方宗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忘了我对你父王立过誓的?你若是不信,我便再立一回。”
“无论你父王是潜逃的要犯还是阶下囚,又或者流民草莽,我方宗恪永远也不会叛主!”
楚月兮笑了,“骗人,你知道永远是多久吗?你们男人的承诺总是不可信的,若是诺言可信,父王就不会封了一个又一个侧妃,抬进来一个又一个夫人,母妃也不会死……”
“月兮,我会用我的一生告诉你什么是永远。”
楚月兮抬眸,怔怔望着他,许久,才黯然说:“我想过劝你离开的……”
“我知道。”方宗恪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睛,“你忘记了你的眼睛会说话,什么都瞒不了我。你也应该明白我不可能离开。”
楚月兮偎在他怀里望着漫天的繁星。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又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卫王府里的日子,不需要言语,只要对方在自己身边,便已足够。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方宗恪才离开,他白天的时候要回到卫王身边做事。
“宗恪!”
方宗恪回头,望着立在梅树下的楚月兮。
楚月兮小跑着追过来,给他理了理衣领,她弯着一双眼睛,“好啦!”
方宗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转身离开。
若时间倒流,方宗恪一定不会这样转身离开,他一定会牵着楚月兮的手逃离,从此天涯海角长相厮守。
方宗恪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顾别人的劝阻,发疯一样跑回姜平的田庄。
还未走近,远远的就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
当初为了藏匿容易,这处田庄挖过密道,他从密道溜进去,隐身于农家草垛之后,望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官兵和卫王家眷。
楚月兮也在里面。
他亲眼看着那些人扯下楚月兮的面纱,推搡着她,大声嘲笑着丑八怪。
楚月兮被推到在地,她抬起头,刚好对上方宗恪痛苦的眼。
“什么人在那边?”一对侍卫朝着方宗恪藏身的地方望去。
楚月兮的明眸里忽然闪过惊恐,她爬起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好似逃跑一样。
“抓她回来!”
他们将楚月兮抓回来,打她的脸,撕她的衣服,大声嘲笑着“什么狗屁郡主不过是个丑八怪。哈哈哈哈!”
她艰难地转身,望向方宗恪,执拗地摇头。
纵使泪流满面,她还是在笑,煦如春日、皎若月兮。
方宗恪跪下来,缓缓将头贴在地上,让泪落在泥土里,直到一阵尖叫声,他慌张地抬头,就看见楚月兮倒在血泊里,汩汩的鲜血从她额头涌出来,刺伤了方宗恪的眼。
她睁大了眼睛,死死望着方宗恪,用尽最后的力气,无声说:“好好活下去……”
方宗恪艰难地摇头,这些年,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
楚月兮便那样望着他,一直望着他。
方宗恪只好痛苦地点头,楚月兮这才缓缓合上了眼。她自七岁认识他,走时不过双七好年华,如此算来,竟是半生都是他。
直到士兵杀光了卫王所有家眷,方宗恪才从离开。他一步步向前艰难地前行,他知道身后是冲天的大火,烧尽一切。
他不敢回头。
他从白日走到夜里,忽然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仿若一个死人。许久之后,他才慢慢蜷缩起来。
蜷缩着,佝偻着,嚎啕大哭。
方宗恪一瘸一拐回到卫王藏身所在,卫王正带着属下准备远行,逃往别处。楚行仄的脸色十分难看,向来狠辣无情的他也落了泪,同样还有眼中刻骨崩心的仇恨。
马车悄声潜行在夜色里,前方忽然有一辆马车拦在前面。
是锦熙王妃派来的一个妇人。
妇人从马车上下来,怀里抱着个婴儿。锦熙王妃心里也很复杂,沈文娴的情况很不好,她只有骗她这个孩子被她掐死了,她才安静下来。
至于这个孩子,锦熙王妃也不愿意看见,更何况这个孩子毕竟是卫王的孩子,而且她绝对不能和卫王沾上关系。
所以,她把这个孩子交给楚行仄,若是这个孩子的父母都不要她,那这个孩子的死活不关她的事!
知道锦熙王妃的来意,楚行仄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女儿?等她长大了也会被本王害死,不若现在就掐死了!苏坎!把这个孩子扔了,扔到乱葬岗里!”
“是……”苏坎从那妇人手里将孩子抱过来,小跑着往不远处的山头去。
楚行仄看向行尸走肉一样的方宗恪,说:“宗恪,此去凶险,你年纪还小,就别跟着了。”
没等方宗恪说话,楚行仄摆摆手,带着人手离开。
方宗恪在原地立了很久,好像天下之大,再也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
“等那个孩子出生了,抱到我这里来养,我养大他!”
她又甜甜地笑起来,“一定是妹妹,天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方宗恪僵硬地转头,望向远处的山头。他忽然跑向山顶的乱葬岗,那里处处散发着腐烂的气息,觅食的狼狗走向一个襁褓。
襁褓里的婴儿哭声微弱,冻得脸色发紫。
方宗恪冲过去,将狼狗赶走,把地上的女婴抱了起来。
“看,你姐姐不在了,果真没人要你。不过没关系,你是她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以后我照顾你。”
方宗恪抱着女婴一步步朝着方家走去,直到第一缕朝阳洒落下来,他在一株红梅前停下,似乎又看见枝下浅笑的楚月兮。
“家中女孩排‘瑾’字,以后你就叫瑾枝。”
第133章 拂过
“哥哥!我要红豆糖!”方瑾枝迈着一双小短腿跑到方宗恪面前; 可怜巴巴地扯着他的袖子,“娘亲把所有红豆糖都藏起来了!不给我吃!”
方宗恪怔了怔,才笑着把方瑾枝抱到膝上; “总是吃糖,小心牙坏掉!”
方瑾枝握着小拳头苦恼地敲了敲小脑袋; 好一顿冥思苦想,才慢吞吞地说:“可是卫妈妈说我的牙齿都会掉光了重新长出来的!现在坏掉没关系呀!”
方宗恪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笑着说:“好好好,哥哥给你去买红豆糖。”
“哥哥最好啦!”
陆芷蓉站在门口朝方瑾枝招了招手,温柔地说:“瑾枝; 别缠着你哥哥了,来娘亲这儿,要裁新衣裳了。”
“新衣裳!”方瑾枝拍了拍手,引得腕上的小铃一阵细响,她从方宗恪膝上爬下去; 小跑着冲到陆芷蓉面前,抱着她的手好一顿撒娇。
陆芷蓉牵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柔声问她:“瑾枝想选什么颜色,什么花纹的?”
“唔……要好多颜色!好多花纹的!瑾枝要; 哥哥也要!娘亲不能偏心我,也得给哥哥做新衣裳!不能因为哥哥没有瑾枝好看,就不给哥哥做衣裳……”
人走远,声渐歇。
方宗恪一直望着她离开; 才慢慢收了脸上的笑。
他知道他母亲为什么将府里所有红豆糖收了起来,她一直都知道楚月兮的事情,她是不想方宗恪睹物思人。
可是思念一个人到骨子里,根本不需要借物才忆起。
方瑾枝太懂事,又那么乖巧可爱,不仅是方宗恪他自己,就连他父母也对方瑾枝投入了太多的感情,现在就算他离开,方瑾枝日后也会无忧无虑地长大。
时候差不多了。
三年了,他在别人眼里日益开朗,似乎又变回了方家那个纨绔少年郎。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日他眼前脑中都是楚月兮的一颦一笑,无论清醒还是梦中。
行刺,失败,重伤。
幸好他与叶萧相识,叶萧在长公主面前为他求情。
最后,他被长公主废了双腿,令他永世不可回皇城,更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杀无赦。
叶萧带着他离开皇城,无奈道:“我知道一个人,这天下恐怕只有他能医好你的腿。只是能不能找到他就靠你的造化了。”
方宗恪静静躺在马车里,眼神空洞。
叶萧便叹了口气,劝:“宗恪,今儿个是我在长公主面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