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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埋得薄,看起来不像个坟,无怪有人在上头踩,踩的人多了,骨头也就露出来了。三年过去,关苍海什么也没剩下,只给她剩下了一副硬骨头。
真是硬骨头啊,以前旁人这么喊他,她听着还只觉得是恭维,现在当真将这些骨头抱在手里,风月失笑,忍不住也喊了他一声:“关硬骨头。”
肉都腐烂了。骨头半黑半黄,她慢慢地挖着,动作轻柔,记得关苍海肩上有伤,挖肩膀部分的时候都是用指腹抹的,记得他腰不好,将骨架都挖出来的时候,便小心翼翼地想扶出来。
然而,一受力,那骨架“哗啦”一声散落,惊得风月缩了缩肩膀,睫毛直颤。
封明看得心疼。想上去扶她,风月却飞快地蹲下来,将外裳脱了铺在地上,把关苍海的骨头兜了起来,眼睛亮亮地道:“这样就可以了!”
“少将……”廉恒咬牙:“卑职明日就去找修墓的工匠,给将军修个墓。”
“不用啦。”风月摆手:“晚辈自己来。廉统领是外人,这种事该子女来做。”
廉恒一顿,正觉得心里难受,又听得她道:“不过统领既然管着护城军,可不可以放晚辈带着这些尸骨回去?不然晚辈会被扣在城门口的咧。”
“……好。”廉恒应了,看着她把尸骨包好抱在怀里。犹豫了一番,道:“若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少将只管吩咐。”
“统领客气。”风月颔首,抱着一大包骨头,想上马,却半晌都上不去。
封明在她后头。伸手掐着她的腰,一下便将她扶了上去。风月咧嘴,看着他坐在自己身后,便道:“时候不早啦,快些回去吧。”
“好。”
两匹马一路往城门飞驰,旁边的大树后头,殷戈止皱眉看着,翻身上马就从另一条路回去。
封明以为风月会哭,然而她一路竟然都是笑眯眯的,像是抱着了骨头就分外满足,路过一家殡葬铺子,她道:“你们先走吧,我置办点东西再回去。”
封明皱眉:“我陪你。”
“不用不用。”风月摆手:“我想一个人尽孝心,你们谁都不用帮忙,快走吧。”
看了看这殡葬铺子,封明叹息,下马将她抱下来,然后上前去敲门。
天已经黑了,殡葬铺子做生意却是不分时辰的,一看有客人,便将风月接了进去。封明站在外头,不放心地看着那门关上,过了一会儿,才跟廉恒一起继续往前走。
殡葬人引风月去后院。本是问她要买什么,可一看她怀里抱着的东西,又看了看她那神色,很是体贴地给她指了指旁边哭灵的位置。
风月颔首,寻了口空棺,将关苍海一点点摆进去,摆成个骑马杀敌的滑稽形状,逗得自己咧嘴笑了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跟下雨似的,第一滴下来,后头的就接连不断。倾盆漫山。
殷戈止无声无息地看着她,本是一脸冷漠,可听她哭着,心头跟着绞痛,忍不住就上去,一把捏住了她的嘴。
“别哭了!”
泪眼朦胧,风月眨眼半晌才看清这人是谁,打着嗝哽咽:“我……我在这儿哭也……也碍着王爷了?”
“嗯,碍着了。”脸色很难看,殷戈止道:“你哭的样子最丑了,鼻涕好长一条,不擦擦吗?”
瞪着他看了一会儿,风月“哇”地一声哭得更凶,眼泪鼻涕都流到了他手上:“你……你管我有没有鼻涕!我爹是忠勇大将军啊!死了没有将军墓就算了,棺材……棺材都没有一副……”
凭什么啊!到底是凭什么让他死都不得个体面!
眼里满是嫌弃,殷戈止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把人扔开,手一收,反而是拢进了怀里。
风月边哭边踩他:“你来做什么……不是生气呢么?”
“是啊,现在也还是生气。”殷戈止淡淡地说着,手上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气得不想帮你做任何事,气得不想理你。”
“但是,你哭得这么惨,胸口还是借你靠一下吧。”
冷漠无情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施舍的味道,风月咬牙,眼泪鼻涕全往他袍子上擦!末了一把将人推开,红着眼平静地道:“多谢。”
第143章 何德何能
瞧这样子,倒是有两分傲骨了?殷戈止哼了一声,不经意地扫一眼旁边棺材里的骸骨,正想着行个礼,却冷不防觉得哪里不对劲。
“风月,你仔细看过这尸骨吗?”
正努力平息心境,却听旁边这人说了这么一句话,风月咬牙,扭头就骂:“您懂不懂什么叫尊敬啊?就算老头子生前我没怎么尊敬他,可现在了您还盯着骨头看不成?”
殷戈止当真在盯着看,看得风月不顾礼节一脚就踹了过去。然而,即便没看她,殷戈止也是轻松躲开,然后将她拉过去,掰着她的脑袋让她看棺材里。
风月皱眉,心里悲戚未消,一看关苍海的尸骨,眼泪就又要上来了。
嗯?等等。
眼角余光瞧见点暗色。风月使劲眨了眨眼,掀开殷戈止的手,凑近看了看。
棺材旁边燃着四个高脚烛台,映着光,那肋骨上的黑色显得尤为清晰。
“如果我没记错,他们说。关将军是畏罪自尽。”殷戈止眉头微皱:“可这瞧着,怎么像是服了毒。”
风月一愣,失笑出声,扭头就瞪他:“你还当真相信关苍海会畏罪自尽啊?他又没叛国,怎么畏罪?那么硬骨头的人,怎么自尽?这尸骨瞧着多半是中毒而亡。至于天牢里哪儿来的毒。这个不用我说吧?”
殷戈止闭眼,低声呢喃:“天牢之中,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嗤笑一声,风月道:“王爷,我还进过吴国的天牢杀人呢,您魏国的天牢又有多严实?再者,当时骂关苍海叛国的声音颇大,上至朝臣,下至百姓,关苍海死不认罪,天牢给不出交代,还能有什么路走?”
所以。关苍海,是被人毒死在大牢里,扣上“畏罪自尽”的帽子的?殷戈止沉了脸,眼神陡然凌厉。
这就是他以前信任过的三司审案,这就是他以为办事公允的石廷尉!亏得今日见石有信一面,他还说什么关将军可惜了,如今看来,关苍海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他主审的案子,谁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他会不知道不成?!
吸吸鼻子,风月懒得理他,蹲在棺材旁边,嘴巴一扁就继续掉眼泪。泪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滴滴答答地渗进去。
想了一会儿,殷戈止侧头看她。本想转头走了,可听那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心口还是闷疼。
冤孽啊……
他闭眼,俯身下来将地上蹲着的人整个儿抱起来,轻声说了一句:“不哭了。”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风月伸手去扯他的手也是徒劳,愤恨地道:“要你管!”
“我不管,你有本事自己去报仇,别再哭了啊!”殷戈止皱眉:“哭得太烦人了。”
“仇我自己会报。倒是您,三更半夜的来这儿做什么?”风月咆哮:“走了不就不烦了?”
“……”从小到大,哪儿有人敢这么吼他啊?就算他欠了她的,听见这话,那也该走了!
可是,手上抱着人。心口被塞满了似的,压根不想放。
殷戈止抿唇,轻声问:“我有几块上好的金丝楠木,你想不想要?”
哭声顿止,风月愣了愣,问:“那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殷戈止低笑:“做棺材最好的木头,别处买不到的。”
既然走的时候没个好体面,那现在肯定是要最好的东西!风月想了想,厚着脸皮点头,立马忘记自个儿刚刚吼着让人家走的话了,眨巴着眼问:“我要,王爷就给?”
“嗯,我让人做成棺材,做好了再送来。”
“那好。”抹了把脸,风月点头:“我不哭了。”
还真是说不哭就不哭了?殷戈止摇头,顺手拿了旁边放着的香,在烛台上点了。恭恭敬敬地给关苍海行了礼。然后转身,找到殡葬铺子的掌柜,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于是,第二天天亮,大杂院那一群人赶过来的时候,就见灵堂已经设好,所有事情也都已经妥当。眼睛红肿的风月枕在殷戈止的腿上,睡着了也一脸疲惫。
听见点动静,风月立马睁开了眼,看见罗昊等人,便松了口气,坐起来道:“昨儿晚了没知会你们。”
秋夫人一脸焦急,想说什么,便看见了灵位上刻的字,当即噤声,所有人站得规规矩矩,朝临时放着骸骨的棺材行了九个大礼。之后,秋夫人才哽咽着道:“封将军昨儿差人来知会过一声。我们也知道少主定然的很难过,所以才不回去。可是一晚上的,谁都没能睡好觉!”
“抱歉。”风月起身,拿了旁边的香递给他们。
秋夫人还想再说,冷不防对上旁边殷戈止不悦的眼神,吓得噤了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