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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心不在焉应了一声,道:“我先去寻师父请安。”
林振南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还当他挂念岳不群的伤势,要再去检查一遍,心下感叹这徒弟教养得真不错,侍奉师父如待亲父一般。
令狐冲走至客房,听到里面有浅浅的呼吸声,知岳不群已经回来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抬手扣门:“师父,徒儿来向您请安了。”
里间有人应了一声,他推门而入,见岳不群斜卧在床上,走近时闻到有一股血腥味。令狐冲涩声道:“徒儿再为您上药。”
岳不群默然,半晌方道:“冲儿,你游历江湖也有些时日了,为师问你,我华山剑法如何,可能入江湖一流水准?”他窃取了袈裟夺路而逃,却不见有人追上来,立刻明白了自己被认出来了。
令狐冲跪在床前,道:“师父,剑法再如何,使剑的终究是人。十年前我华山什么光景,便连恒山派也多有不如,且看今日如何了?衡山莫大师伯同我说起来,都曾言下一任五岳盟主,非您莫属。您何必自毁根基,做出这……若是传扬出去,华山派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
岳不群道:“华山派能有如今的武林地位,凭的是什么?是风师叔,是你,是《独孤九剑》!可你们二人都无法将九剑的精髓融入华山剑法,你师父师娘武功在江湖上不过二流,谁能保证我华山代代都能出一个可以学全九剑的天才?只凭华山剑法,华山派凭什么敢称江湖一流门派?”
他说到激动处牵动了窃取袈裟时破裂的伤口,腹部外袍缓缓染红了。岳不群恍若未觉,将急忙来扶的令狐冲一把推开,又道:“你瞧少林、武当、明教在江湖上什么声势,莫说一个华山,五岳真要能合并成一派,也难同他们相提并论。这些庞然大物割据江湖,我华山派在夹缝中苦苦求存,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令狐冲道:“只凭一本《辟邪剑谱》,难道就能成了吗?林振南自小修习,连自家祖业都护不住。”
岳不群冷笑道:“那是因为他未曾修炼过心法,只学招式,自然不能得其精髓。你毕竟年幼,不知祖辈的渊源,这《辟邪剑谱》同《葵花宝典》系出同源,东方不败凭着一本《葵花宝典》称雄江湖,这本也是从我华山上夺走的。若我能参悟《辟邪剑谱》,将其融入华山剑法,是造福百子千孙的善举,便是承担一世骂名又如何?你以为那余沧海为什么甘冒天下之大不讳,还不是为了他青城派!”
华山先代门人岳肃、蔡子峰偷录了福建少林寺红叶禅师珍藏的《葵花宝典》,两人修行不得法,便向找上门的红叶徒弟渡元和尚讨教,却不知红叶不曾修炼此功,更别说传给徒弟了。渡元趁机背下了宝典内容,依照自己理解,创下了七十二路《辟邪剑谱》,改名换姓成了林家先祖林远图。
岳不群同岳肃有些渊源,是以知道这等机密要事,华山派的《葵花宝典》早早让日月教十大长老夺走了,他自知无力夺回,早就惦记上了林家的剑谱。
“不论为了怎么崇高的理由,灭人满门之行都该受报应,抢夺他人剑谱也让人不齿。”令狐冲缓缓道,“师父,您不为了自己想,也当为了小师妹想。幸好林师弟未认出您来,可他家的剑谱招式,他难道还不认得吗?日后您使将出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届时小师妹又该如何?”
岳不群无言以对,唯有默然不语。
令狐冲又道:“您收养我为弟子,教我成才成人,弟子心甘情愿为您为华山而死,却难以苟同您今日之行。非只我认出您了,惮弟也定是心中有数的,他若禀明风师叔祖,您又该如何?”
“风师叔早就对我有所怀疑了,还专门派了张公子来监视我,做不做他都疑心我,我为什么不做?”岳不群道。
“若无今日之事,便是风师叔祖他老人家胡思乱想,弟子回了华山能理直气壮拍着桌子让他给您道歉。”令狐冲苦笑道,“可是经此一事,还能怪人家错怪了您吗?”
他虽生性洒脱不羁,但侍奉师父师娘极为恭敬,不敢有丝毫逾越,平生头一次这般反驳岳不群。
岳不群见他满面凄惶,终究是长叹了一声,扔出来一团袈裟。若令狐冲未认出他来,什么都好说,但令狐冲找上门来了,岳不群已经在想后果了。
他有私心不假,但心中最正的念头仍是广大华山门楣。此事之后,张无惮定会告知风清扬,风清扬出面为门派清理门户,他平白为此丢了性命不说,还累得令狐冲激起心魔,日后修行难有突破,废了华山派一个本能成为超一流高手的掌门。
此间种种,皆同他的初衷都大相违背,何况还有岳灵珊之事在牵绊着他,他平生就得此一女,焉能不爱?偏偏她同林平之相恋,实在是一场孽缘。岳不群见令狐冲惊喜不胜,摇头道:“你走吧,为师想静上一静。”
令狐冲将袈裟贴身收好,叩头道:“徒儿为您上药。”
岳不群将捂住腹部的手拿开,见鲜血满手,苦笑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将手搭在令狐冲后脑上,“我华山自剑气相杀后高手凋零,地位一落千丈,全凭我同你师娘二人苦苦支撑,风师叔年岁已高,日后就当看你的了。”
想华山派先前在江湖上什么尴尬地位,先有左冷禅派人上门逼让掌门,后有鞑子朝廷囚禁于万安寺,岳不群深知凭自己的武学天赋,不练绝世秘籍已难有寸进,此时放弃《辟邪剑谱》,这等奇耻大辱终究难以亲手以报了。
他深为不甘,但这一步是为了华山派退让的,长叹一声,道:“我任掌门二十年来,不敢有丝毫疏漏,兢兢业业、寝食难安,总算是护得华山未曾让左冷禅等人给吞了。再过几年,待你更稳重些后,我便可以将担子放下来了。”
岳不群对今日的结果不满意,可对令狐冲处事之道倒还算满意,待他为自己涂抹伤药、换过纱布后,赶人道:“别磨蹭了,将这袈裟还给平之吧。”
令狐冲应了,走至门前,扭头见他神色寥落孤坐床头,心头酸痛难言,忍不住跪下来又磕了三个响头,方才关门出去。
那头张无惮正在安抚林平之,让他稍安勿躁,心中也担心迟迟不见令狐冲归来,别是让岳不群给害了。可想想岳不群不可能不知道他也知情,若令狐冲有个差池,他定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大家瞧瞧君子剑的真面目。
眼看都过了小半时辰了,张无惮再也坐不住了,正起身打算去寻,恰好见令狐冲大踏步走了过来。
林平之跳起身来,瞧着令狐冲步履轻盈,喜道:“师哥,可是夺回来了?”
令狐冲自贴身内袍中将一团红色袈裟取出来,郑重交到他手上:“幸不辱使命。”
林平之将袈裟拿在手中,一摸布料便知这是真的,一揖到底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令狐师哥但有所差遣,平之不敢有辞。”
令狐冲笑道:“这有什么,你好生待小师妹,多生几个娃娃,就算报答我了。”
张无惮问道:“抓到那个黑衣人了吗?”目光落在他额头处,见红红肿肿的一大片,伸手给他揉了揉。
令狐冲道:“没,让他给跑了,我身怀袈裟,生怕再生事端,便没追。正巧一逃一追跑到了林师弟他们家新宅子,我怕那歹人恼羞成怒对林先生和我师父不利,还去转了一遭,以此震慑。”说话间见张无惮已缩了手,抓住又摁了回去,“才揉了几下,有没有点诚意?”
张无惮对天翻了个白眼,方道:“林师弟,你快些将这袈裟上记载的心法给背过吧,然后我们就将其毁了,免得再生事端。”
他就纳闷原著中岳不群脑子有毛病啊,学完了《辟邪剑谱》,不直接手一抖就给震碎了,哪怕烧了也好啊,竟然还从窗户直接囫囵着扔下思过崖,实在跟他的人设不符,简直就像故意让林平之捡了去一般。
林平之连忙应了,就地坐下来摊开袈裟细细端详,没一会儿就神色大变,双手微微发抖道:“这、这怎么……”
他面色极为苍白,令狐冲奇道:“怎么了,莫非是运功法门有古怪?”
林平之抬头扫了一圈,脸复又变红了,嗫嚅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这两人全心全意信任,人家要贪图他的剑谱,这袈裟万万落不到他手中,只是实在难说出口,他干脆将袈裟一摊,指了指开头两行字。
张无惮伸头道:“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禁不住将袈裟拽过来,从头到尾大略扫了一遍,没找到“不用自宫,也能成功”之类的话语,失望地还给了林平之。
林平之完全误会了他此举的意思,激动道:“是不是难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