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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非常对——中国后来的确禁止了b超,不过即使如此,性别失衡现象应该也是全球第一。”珍妮不禁苦涩地笑了笑,这些陌生的单词和熟悉的含义,让她有种疑真疑幻的感觉,多少冲淡了往事的沉重感,但那些梦魇般的记忆依然让她的心被沉重的情绪塞满,“不过,在故事发生的年代——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才刚刚打开国门,很多人根本没有进行b超的习惯,因为这个政策也才刚刚开始推行,而大多数人也都相当无知,起码这个女孩的父母是这样的,他们没有在怀孕时进行筛选,这样,宝贵的生育名额就浪费在了女儿身上。而很快,在这个女孩6个月的时候,当地的政策力度加强,作为公职人员,如果想要保住工作,他们就绝对不能违反政策了,而在此之前,情况并不是这样。”
她顿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来,“这对夫妻都是农民家庭出身,他们幸运地双双成为了政府工作人员,但对男丁的渴求依然写在血脉里,他们非常责怪自己——草率地用掉了第一个名额,也非常责怪自己的大女儿,如果不是她,他们本可以有一个儿子的。当然,基本的人性让他们没有下手处理掉这条小生命——这也是这女孩应该感到感激的地方,起码很多人是这么说的,因为,你也许很难想象,但在中国的有些家庭里,为了想要一个儿子,家长是真的可以虐待和杀死女婴的。”
“这并不奇怪,”似乎是感觉到了珍妮的顾虑,切萨雷以学术的口吻评论道,“一样是资源有限情况下的应激反应,人们经常高估了社会的道德性,但实际上,纵观人类历史,你会发现道德和人性、秩序实际上都是一种奢侈品。尤其在13亿的基数下,当国家政策和传统文化发生冲突的时候,极端事件的出现几乎是一种必然。”
“是的,就像是在民众可以自由持枪的美国,和枪支有关的极端案件几乎也是一种必然一样。”珍妮说,她对切萨雷的语气感到轻微的不悦——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她矫情了,估计如果切萨雷对于中国的蒙昧和落后表现得不可置信,她也会有辩驳的冲动,但现在他开始冷静地分析原因了,她也不由得感到一阵不舒服,“但这不能让枪击案的受害人更好受一些,不是吗?对这女孩来说,全国有多少人和她处境相似,甚至更悲惨,这一点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无法改变她在一个非常不友好的环境里长大的事实。她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就像是你说的,其实你的父母对你没有主观恶意,他们只是不在乎,但她……但那女孩的父母则不同,他们确实对自己的孩子怀抱恶意,因为她夺走了他们拥有儿子的机会。”
越是忙碌的人当然越容易忘事,尤其是对珍妮这样忙得疯狂的人来说,甚至仅仅是2001年她刚刚穿越过来时的生活——她在表演《芝加哥》舞台剧时的生活,都渐渐已经有些模糊,但随着话题的渐渐深入,更多似乎早已被遗忘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了眼前,珍妮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抑制着声音里的哽塞,“更糟的一点是,这女孩的父母是公职人员,她生活在城镇而不是农村——不像是你,她没有和同类生活在一起,她不是生活在一个女孩天生低人一等的地方:没有继承权、没有宅基地,当然也没有任何男性村民能享受的权益,如果她生活在农村,她不会有这么深的不幸感,因为所有女孩,几乎所有姐姐都要为弟弟让道,而且根据当时的政策,农村居民可以生两个孩子,所以她的父母也应该不会把憎恨全集中在她身上,毕竟他们还有一次机会。但她偏偏生活在城市,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大多数公职人员都受过教育,他们对男孩还是女孩并不是那么的执着,如果可以选,也许也会要男孩,但既然只能生一个女孩,那女孩当然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我猜想那女孩肯定承受了一些精神虐待。”切萨雷说,他的语气有些沉重,过了一会,他又加上了一句,“如果没有生理虐待的话。”
“如果你承受的忽视是一种精神虐待的话,”珍妮说,“那么她承受的虐待程度会更深一些,没有那种夸张的殴打,但……就只是……其实小孩子是最敏感的,你会很明显地发觉不对,尤其是当你的小伙伴都明显被宠爱的时候,你就会本能地渴望一样的待遇,从这点来说,你的看法非常正确,你需要懂得,需要明白你本可以拥有,需要渴望你才会受伤,而对她来说,随着她的不断成长,她也不断地意识到她的索取不会有回应——她不能得到别的孩子轻而易举就能拥有的东西,一个微笑,一道爱吃的菜肴,一件新衣,一把伞甚至是一句叮咛,这种忽视和厌恶是全方位的,他们没有虐待你,你能吃饱、穿暖,如果你不讲究质量的话,但你会感到你的任何一种需求对父母来说都是负担,他们有太多的借口来对抗你的要求,最常用的大概是描述家庭经济有多么的艰难,工作有多么的疲惫,生活是多么的绝望,而这一切全是因为她的出生。”
“这样的生活经过了8年,在这女孩开始记事,开始明白除了她以外,其余的家庭并不是这样生活——也开始接受她的生活就会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她的生活也出现了变化,通过行贿,她在法律上成为了一个……智障。”珍妮说,“这样她的父母就因此可以生育第二个孩子——”
“等等,这样做是……”切萨雷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睛第一次瞪大了,“我想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先不谈论为什么你描述中这对生活在社会低层的家庭有能力通过行贿完成这样的……壮举,但在这一点上全世界应该都一样吧,如果你的智力有障碍的话,你应该上特别的学校,或根本就不能上学——”
“是的,当然通过一些社会关系,她还是留在城里念完了小学,但几年后她还是被送回了乡下老家,因为她的存在对于父母的公职的确会是影响,而且,当然喽,父母也没有足够的精力照顾她。她和她的弟弟仅仅是一起生活了4年的时间,而这4年并没有培养出太多的感情,当时这个女孩以为她是个恶毒的人,因为全世界——你可以想象她父母双方的亲戚都因为这个男孩而欣喜若狂——都在强调这个男孩是家庭的希望,她作为姐姐必须疼爱她的弟弟,但她能感受到的只有对这个婴儿的憎恨,对将来的恐惧和不安,不止一次,她希望他会在一次意外中死亡,而这种想法让她背负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有时候她觉得反而是自己不配活在世上……和你的童年不同,她的童年感情是极为激烈的,是充满憎恨的,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戏剧性的,她的心情总是大起大落,她不止一次想到去死,不止一次怀疑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否她本人不值得被爱……”
珍妮闭上眼,又深又长地把气吐出来——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20年来第一次谈论自己的童年,在此之前,这一段记忆真的已经成为了她的禁忌,甚至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曾这样地生活过,“讽刺的是,当弟弟出生以后,她的日子反而比以前要好了一些,父母有了儿子,心满意足,对她的憎恨正在消融,甚至有时还会有歉疚的表示,她开始有新衣,甚至偶尔也能和弟弟一起吃到冰淇淋,在她童年时,这是绝对奢华的款待,起码对她来说是如此,在她有记忆以来,每个夏天都是尴尬的时间,因为……”
奇怪的是,尽管现在她几乎可以买下全世界一天的冰淇淋产量,而且她现在再也不吃这种会导致发胖的垃圾食品,但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依然感到深深的委屈,她甚至必须咬住嘴唇,才能抑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继续讲述下去——在所有那些心酸而坎坷的往事之中,最能击中她的反而是一支冰棍。“因为每到夏天,就会有人推着自行车过来叫卖冰棍,而所有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都会过去购买,对他们的家庭来说,这是隔三差五可以负担得起的开支,而她每到这时候就必须找个地方藏起来,希望自己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不要被任何人询问……她的父母从来不给她零花钱,因为‘家里负担不起’,但当多了弟弟以后,当她母亲因为几次流产和照顾弟弟的需要长期在家,家庭收入缩减,开支增加的时候,他们有了给弟弟买冰棍的钱,家里负担得起了,时不时的,她居然也能得到这样的犒赏……”
切萨雷挪动了一下,但珍妮不再去注意他,她闭上眼,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