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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别提这事了,还早。你要不今天下午到我这里来,上午我得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一下。”
我答应了。下午坐车到汉口,七问八问才找到她住的那间小屋子,然后敲门。多多穿着睡衣,打着赤脚,披头散发。这让我莫名其妙地感动,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种行为无疑在告诉我,她和我之间已经走得很近了。以这种真实的面貌见人,是男女之间关系的一种标志。多多去了卫生间,我看到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鞋子。帮忙捡在一起,配成对。然后站在空调前吹了下凉风。
多多从卫生间出来后就焕然一新了。我呆呆地看着她,她说:“看多了要付钱的。”
我笑了起来,多多这时像个淑女一样,问我为什么又不去深圳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是小事,没法离开武汉。多多也没有深问,她不会给人一种太大的压力,一切不自然的东西在她眼中很自然,就那样。下午我们泡了一下午吧,在汉口江滩附近的一间酒吧里,我们坐在玻璃窗前,外面正是沿江大道。这里是汉口的老租界区,到处都是近代老外们留下的西洋建筑,但被一些同样是西洋的现代建筑破坏得不成样子了。这座酒吧也在一座西洋老建筑中,下午泡吧的人不多。多多很像很喜欢这种宁静,干脆也不说话。我则扒在桌上睡觉,一下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外面的太阳已经不见了,马路上人倒多了不少。我走上二楼的楼梯,踏上地面,都是木板的,踩起来咯吱地响,在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咯吱咯吱地下来,多多的眼睛就朝我直望着,在我坐下后,说:“你怎么又不快乐了?”
“我靠,这你也看出来了?”
我学着星爷一招大呼小叫的,然后开心地笑起来。多多说:“不管你,反正明天你得让我快乐,这是任务。”
“这任务是不是太艰巨了点?”我点着一根烟,递给多多,然后再自己点着一支,再放在烟灰缸里掐熄,然后再点着一支,抽了起来。我问:“你要什么样的快乐?”
“小孩子的快乐,知道吗?”
“嘿嘿,小孩子的快乐,就是我这个大人的快乐了。”
……晚上我们早早地就睡了,我睡客厅沙发上,她睡卧室。
那天早上,我们像要出远门一样,都很兴奋。多多像只小鸟样的,开心极了。我让她在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然后穿了一件比较孩子气的衣服,打扮得像个小姑娘的样子。然后我告诉她,今天的行程完全由我来决定,不坐自己的车子。多多点了点头,然后挽着我的手,走出了那道房门。我看了看多多,她倒是一脸的平静,我们坐上一辆公汽,在车上,人很多,我把她紧紧地围在胸前,她仰起头眯着眼睛说:“寞寞,我好难受。”我让她转过身来,搂着我的腰:“一会儿就到了。”她懂事地向我点点头。在解放公园的大门口,我卖了一个气球给她,然后用线的一头系在她的手臂上,防着气球飞掉。在公园里坐激流涌进的时候,她大叫起来,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害怕,我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变得沉默起来,多多也许看出了我沉着的脸。我一直在想,今天到底是一个开始还是一个结束?我不知道,或许过了今天,所有的事实都像飞尘一样被散成记忆中的碎片,而我不知道怎样去把握住,我带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从解放公园走到中山公园,又从中山公园走到航空路,有时只是下意识地抚着她的腰,这时她就会转过头来,朝着我做着鬼脸。在一家商店的门口,多多对我说她的脚都起泡了,然后就赖着不动:“老爷爷,你背我啊!”我被她这处称呼逗笑了,我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管他呢,反正没人认识我。我就背起她,她在背上竟然大声地唱起歌来,路人纷纷侧目,她觉得还不够,居然在我的肩上拍着,不停地“驾驾”起来。我一下笑起来,差点把她丢在地上。她非常温柔地头问我:“你累了吗?”我一点都不累,我告诉她。当我站起来时,她惊异地告诉我:“你快看,对面有个钱包!”是吗?我朝她的视线一看,马路对面真的有一个钱包,静静地躺在地上。我说:“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我朝对面走去,路上车很多,当我穿过车流捡在手上时,我朝她挥了挥手,然后看见她一脸的惊恐,就像一朵花谢时的快放一样,然后自己竟然飞出去了一般……当我在嘈杂声中醒来时,已经在一辆救护车上了,有人大声地喊说把我送到市四医院。我全身剧痛,我努力地转动着眼珠,没有看见多多,就这样,一直到医院,我也没有看见多多,回忆中只剩多多那张惊恐的脸……还好,我的伤不太重,只是失血过多,还有腿部骨折。缝针时我能感觉到铁器刺开我脸上皮肤时的触感,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痛,然后就是输血,再然后后只是打针、打针,在那无聊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是默默数着吊瓶里的水珠一滴滴地滴下来,让自己昏沉沉地睡去。我醒来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是鱼儿。鱼儿见到我,一个劲地在那里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她应该看到我只是毫无痛苦的表情。她竟然还轻轻地抚着我的脸,直到她说出一句话。那句话是:你被毁容了!
我突然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不过是右边脸上有个疤而已,算什么呢?至少这个疤将会陪我过一生,没有哪个人能做到。我问鱼儿:“你能做到陪我一生吗?”
鱼儿擦干眼泪,说:“都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我说我没有开玩笑,我觉得很累,真想找个什么东西陪我过一生,哪怕是一条狗或者是一只猫。鱼儿听了后就出去了。
我知道她是去问我有没有得脑震荡之类的病,是不是影响了人的大脑,从而让我胡话连篇。我这时所想的却是多多,竟然为什么会离我而去,表面上看来,这是令我无法接受的事实。可是我一点都不怪她,今天她充当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小孩子怎么能面对我这样的惨状?我很后悔没有让她今天得到快乐,小孩子的快乐。她看到我的惨样,一定以为我死了。
其实死了更好,我就不必为李凡的事而操心,不会孩子的事担心,不为工作的事情繁忙,一了百了,多好,不为生存痛苦着,不为孤独痛苦着。或许本来我就不该来到这世上。我妈妈给了我一张很帅的脸,上帝在上面非要划个疤,我犯不着和这个疤过意不去吧。不过我还是不清楚鱼儿是怎样知道的,这么快的速度赶来。鱼儿进来后我就问她,她说是李凡给她打的电话,但李凡有着要紧的事不能来,打电话叫她来的。那李凡又如何知道的呢?只有一个可能,多多。她有的是办法。李凡在这个时候竟然有要紧的事不能来,那么这个事情还不是小事,会是什么事呢?我想给李凡打个电话,但是手却不能动弹。我想问鱼儿,想一想还是算了。鱼儿陪着我,就像我老婆。到了晚上,李凡就赶过来了,也流眼泪。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我,她们都为我流着泪,都关心着我。就像我小时候病了妈妈会给我煎放生姜的鸡蛋我吃一样,只有那时我才觉得自己是她最疼爱的孩子。李凡告诉我,说一个女人打电话给她,说我死了,可能在武汉市第四医院,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在颤抖。我明白了,她所说的要紧的事大概就是自己吓得不能动弹或是脑中一片空白,直到鱼儿打电话给她后,她才慢慢苏醒过来,于是也赶过来了。
还好,她没有对我脸上的疤提意见。所以说人生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差点死了,我脸上突然出这个大一块疤,李凡估计也一下难以接受。在李凡和鱼儿的轮流照料下,大概半个月左右,我就闹着要出院。李凡拗不过,便叫大伟开车来接我,同时大伟还带来了一个轮椅。我就被接到李凡家里,坐在轮椅上。上班请假的事也早就被大伟出面搞定了。白天他们都Http://WWW。z…z…z…c…n。c…o…m有事,家里就剩下小何姆、孩子和我。我经常坐在轮椅上被小保姆推着在李凡家的大客厅里转几圈。孩子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有些奇怪,开始用一种惊恐的眼光看着我,后来就好了,有时候还摸摸我的腿。让我觉得很开心。鱼儿也经常来看我,提些什么洋水果。现在我都记不得那些古怪的名字,我也不想记,我也没有吃。
但是李凡他们却更担心了。因为我到他家后就从没有说过一句话,和那孩子一样。
我为什么不说话?因为我不想说话,说话太累。其实坚持了几天以后,你会发现说不说话其实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