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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时候,何俊宏不得不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爱刀藏了起来,预备以后再回来找。这样他手里的兵器就只剩下一把七寸多长的短刀,揣在怀里暖得热乎乎的,他总是忍不住把手伸进怀中,紧紧攥住刀柄,这样心里才会踏实一点。
拐过最后一个弯,城门就在眼前了。城门前是一片空场,平时后营和辎重营的那些笨蛋都在这里操练,虽然他们的操练混乱而丑陋,而且已经名声在外,押运粮草的江洲虬龙骑兵每次来到黄崖城,总不忘好好的嘲笑他们一通。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前营的牌刀手号称精锐,连赌钱都从来不进刘麻子的场子,今晚还不是一样,都成了东瀛忍者刀下的冤魂。
看到小校场的时候,何俊宏心里不由得一惊。他看到无数东瀛忍者正从三个方向向那里汇合,都是三四个一组,最后一个手里柃着大串的东西。他回头看了谢校尉一眼,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能感觉出来他沉稳而坚定。何俊宏定定神,鼓起勇气往前走,心里不住的给自己打气:“你已经宰了安副将那个畜生,今晚就算死了,也不亏了。”
走过校场中心的时候,他们身边的东瀛忍者都把手里那大串东西放在地上,一个穿银色衣服的高个子东瀛人把这些东西拿起来,交给旁边的两个人。何俊宏和谢校尉手里没什么可交的,路过的时候忐忑不安,生怕被人截下来质问。不过幸好那高个子东瀛人手里太忙,根本无暇搭理他们。只是路过地上那大堆东西的时候,何俊宏感到胃里一翻,几乎当场呕吐出来。原来那地上密密麻麻的东西,都是刚割下来不久新鲜的人耳。
走过三千人耳堆积的地狱,迈进城门洞的时候,何俊宏仍然感到膝盖发软。他不是没见过血腥的场面,刚才安副将的血喷得满脸,他心里也没有一点迟疑或者惊惧。但是今天他第一次发现,三千个血迹斑斑的耳朵拢在一起只是那么小小一堆,一个大柳条筐便装得下。这广信军营里三千条活蹦乱跳的生命,一个柳条筐便装走了。
门洞里站着四个东瀛忍者,看到他们过来,为首的一个便迎着走了上来,手里刀锋雪亮,看来今晚还没有饮过血腥。何俊宏拉拉脸上的罩子,往后缩了缩;谢校尉走到他身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亮了一下,径直操着一口标准的带有东瀛味道的东土语说道,“无影团,不要挡路。”
那东瀛人却不肯轻易放他们走,抢上一步来,伸手夺过谢校尉的木牌,然后左手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捻,打亮了一个火折子,从他的指尖亮起了一点蓝色的火光。他把木牌举在眼前,借着火光仔细辨认,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孔,有着薄薄的嘴唇和发亮的瞳孔,给何俊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把木牌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突然转向他们,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笑。何俊宏心里一惊,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麻布缠裹的刀柄涩涩的,很是吃手。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他马上把火光捻灭,木牌也交还到谢校尉手中。然后他也用东土语说,“走吧,流风团和雾风团就在杉林里,你们不妨先去那里。”
谢校尉点点头,收起木牌,带着何俊宏匆匆走出堡寨城门。直到迈过吊桥,走过那三百步的白地,进了稀疏的林子,血流成河的堡寨已经变成身后模糊的黑影,何俊宏才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何俊宏憋不住心里的疑问,直接问谢校尉,“将军刚才怎么说东土语?他又怎么肯放我们走?还有,他怎么还告诉我们他们的布防?”
谢校尉笑了笑,“我是冒充东瀛人的斥候无影团,本来就该说东土语。”
何俊宏不明白,“那他就这么容易相信?”
“我在禁军细柳营十一年,做了这么多年探子,今晚的场面多少还能对付过去。”
这个解释应该足够了,而且按说何俊宏这种最底层的卒子,根本不该向军官刨根问底,不过今晚一道在敌人刀口上走了一遭,平白地便生出许多亲切感来。他索性追问到底。
“我好像看到那东瀛忍者笑了。”
谢校尉此时已经摘下罩子,扔在树后,用落叶掩了起来。此时明月又透过云层,在林子里投下稀疏的光影,何俊宏看到他的嘴角也浮出一丝微笑,跟那东瀛人一般的诡异。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何俊宏,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没想到你心思这么细。算了,要是我们活过这一战,我便举荐你到我们细柳营去,以你的天分,不作个斥候可惜了。”
他并没有回答何俊宏的问话,不过何俊宏也没有追问,他知道肯定还有下文。
“那守门洞的东瀛人,其实是我们的人。”
何俊宏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想过,凶悍可怕的敌军中竟然隐藏着自己的战友。
“他们是从各军当中精选出来的精锐。早在跟东瀛人开战之前,我们便从军中的世家子弟当中挑选了一些少年,秘密潜入东瀛人军中从了军,作为内应。这是禁军里的绝密,本来我的官阶也够不到这个秘密,不过当年他们就在我们细柳营受训,而且跟他们联络,一直就是细柳营的差事,所以我能知道一些。今天他一眼就看破了我们的身份,却打了个马虎眼,不但我们放走,还把他们打援伏兵的位置泄了出来,这下帮了大忙。对了,刚才那人应该是易了容,估计他们有‘龙骧阁’的高手帮忙。”
何俊宏明白了。
不过他也知道,既然谢校尉肯告诉他这秘密,看来他以后只有两条路走,要么随他回到西京禁军;要么就只有战死在这里了。
天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何俊宏感到背上的汗水已经结了冰,仿佛背了一层薄薄的硬壳。谢校尉虽然看上去仍然镇定自若,但脚步却渐渐有些慢了下来,折腾了这么久,看来他的体力有些下降。何俊宏有心放慢脚步,就一就他的速度,不过想到大家都生死未卜,心里不免有些急,便咬咬牙,暗暗鼓一把力气,继续前行。
回去的一路仍然没有半个东瀛忍者的影子,许鹏他们还在原地等着,看到他们二人回来,便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王行周离他们最近,不过他看到何俊宏脸色阴沉,“摧魂”长刀也没了,踌躇了一下,没有开口。许鹏走到他们面前,沉声问道:“进去了吗?那边这么样?”
何俊宏摇摇头,没有回答。
谢校尉简短的说,“他们用了毒气,外城堡寨里的广信军守备队三千人已经死绝了。”
许鹏沉默了。
那边许峰插了一句,“看到彪子了吗?”
何俊宏抬起头,看着他苦笑了一声,“看到了,他早死了。不过是安副将杀的,那个混蛋已经被我砍了头。”说着他抬起胳膊,“你看,身上溅的都是他的血。”
许峰点点头,“痛快。”
王金惶惑地看着大家,“那,那,那我们该这么办?”
许鹏抬起头,看着谢校尉,“我们翻过山去柳京?”
谢校尉点点头,“要赶快,山顶上还有东瀛人在。柳京城里恐怕已经出事了,我们得快去增援。”
现在的柳京城,已然没了刚刚震天的喧嚣,变成了一片死寂。
许鹏脸色一变,“那咱们快走,只怕没多少时间了。”
第220章 危城之殇
许鹏话音刚落,一声尖利的呼哨划破林中的寂静,刺入每个人的耳膜。举头望去,野兵们身后蒙亮的天空中有一点紫色的光芒急速升起,然后一闪而没。何俊宏下意识地靠到身后的树干上,伸手去摸腰间并不存在的刀柄。大家也都警觉地握紧了兵刃,四下观望。只有谢校尉站定身形,没有一丝慌乱。他摆摆手,“不用紧张,这是东瀛人斥候的求援讯号,应该是遇上咱们的大军了。”
这时候已经容不得他们多做思量,东瀛忍者的援兵很快就要上路了。野兵们匆匆套上衣甲,许峰把他的长刀递给何俊宏,自己解下肩甲上的短弓,拿在手中。其实在野兵们的这支小队中,他的箭术是相当不错的,来柳京前登陆一战的时候,增援柳京的江州神弩营汤副将就看上了他,想要带他回去。不过许峰知道江州那边的将官们治军出了名的严,像他这种兵,一个月之内必定被就地正法,所以就装了半个月的病,躲了这趟美差。一直到上个月,汤副将从海路押解粮草到柳京,说起来念念不忘,不过等看到了许峰一干人现在的模样,便大摇其头,此事于是作罢。说实话,许峰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力气,拉不开四石的硬弓,不过现在用短弓,七八十步内准头还是丝毫不差。
天光已经大亮,野兵们一路上小心翼翼,脚下却丝毫不敢放慢。过了大约半个对时,他们便来到上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