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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怡——”富察氏正要答话,却被佳欣拦住。
“没事。是我莽撞了。”佳欣眯着眼睛,退了出去。
眼角余光,看见了富察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以及荣保面上忽然出现的,混合着奇怪、讶异、不可置信和强制的压
抑的表情。
佳欣瞟了他一眼。“总而言之,过了明日,你女儿就是天家新妇。”佳欣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如何,也是要恭喜
的。”
佳欣没头没脑的说话,配上锐利眼神,竟把荣保惊得跌坐在了椅上。
“告辞。”
佳欣转身而去。
回到自己府中已经是更深露重时候。
佳妍娟娟双双不敢睡觉,等在那里赎罪。
“睡觉吧,这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佳妍愣了愣。“你不是说要去追他们回来么?”
“天地茫茫,我如何追法?”佳欣叹了口气。“睡觉睡觉。”
“可是……富察府那边……”
“放心,总有人会上花轿的。”
“你说什么?”佳妍吓了一跳。
佳欣不再理她,直接洗漱去了。
佳妍跟前跟后,欲言又止。
直到一起钻入被窝,佳妍才大胆问。“你的意思是,富察府……有人替嫁?”
佳欣点头。
“不怕杀头的罪名么?”
佳欣苦笑了笑。“圣旨赐婚的乃是荣保之女,没有提名字吧?”
“那又怎么样?……啊?啊!”
“明白了?富察若罕有个妹妹。”
“你是说……若凡?可是,可是她是被许给了弘时的啊!”
“弘时有福晋了。迎娶若凡不过是居于侧室而已,口上说好了,但并未下旨,也没有纳采,等到明日洞房花烛夜毕
,又有谁管得着谁?”
佳妍急得从床上坐起来。“阿弥陀佛,这,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你以为事情会怎样收尾呢?——归根结底都是弘暾罪名不轻,”佳欣有些苦涩地道,“不知道胤禛他们父子会有
怎样的反应呢。”
“总也不至于难为你的。”佳妍有点委屈的样子。“咱们这样卖命为他们做事,一个女孩子,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给了弘暾不就结了!”
“唉,小妍,你真的老了。”
“啊?”
“什么时候变是这么聒噪……我先睡了。”
佳欣很佩服自己,竟然还说到做到。睡了美美的一觉。
第二日一早起来。随便告假,也不去上朝,晃到了后宫作客——熹贵妃那边忙得人仰马翻,佳欣偷了个清闲,去往
皇后中宫喝酒。
那拉氏发间丛丛银丝,显出比胤禛还老些的样子来。但整个神情姿态。却是闲适安逸的。
佳欣和她对坐在不冷不暖,不温不火,不宽不窄,不明不暗的三层小阁上,喝着不坏也不算太好的贡酒,吃着不酸
也不太甜的话梅。
“娘娘数年前曾经有诗:‘天子宫阁冤魂旧,皇后冠冕白发新’。后缺二句,由和贵太妃续得,曰‘妆泪和成看不
得。午门辕外声复声’,却终以为不美。不知娘娘现今可有续词?”
“不是你提,我都快要忘记了。”含笑闲闲饮酒,看住天上流霞。“待我想想——天子宫阁冤魂旧,皇后冠冕白发
新。拘魂判官常出入,太苑芙蓉艳古今。”
“好一个太苑芙蓉艳古今!”佳欣击节叹道,“娘娘诗心,又上一层。”
“若你来作呢?尤记得你不愿为我续诗,神情含恨。”
“哪有?娘娘记错了吧?臣弟的诗不如娘娘——倒有康熙年间旧作,娘娘愿听否?”
“既是旧作,”含笑抬了抬眼,“必是极好的。”
佳欣将那首了熟于心的诗缓缓吟诵出来。“天长云淡风若水,草乱人离夜如灰。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灰堆
。”
她几乎是一句一顿,千万情怀,却不能置多一语。
良久之后,那拉氏才开口,“重了一个‘灰’字。”
“娘娘愿改?”
“不了……留作念想吧。空负两翼呵。”她悠悠叹。“十三弟,说起来,倒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于你。”
“请吩咐。”佳欣不以君臣之礼看她。
那拉氏带点感慨,“总归都是一样……到了最后,有什么自己放心不下的,找来找去,除了交托于你之外,竟找不
到第二个办法。”
“娘娘。”佳欣苦笑,“臣弟想做那朝生暮死的蜉蝣而不得,只能随沉随浮有如日光照下的埃尘——”
“莫来同我说这个。”那拉氏才不理佳欣诉苦,“我有个侄女,叫做珊瑚地,她现今在我宫里,不敢回家。她尚未
许人,却有了梦熊之兆。”
“尚未许人却有了梦熊之兆,岂非天降祥瑞?”佳欣故作懵然。
“可惜那令她祥瑞之人,已经畏罪进往南方。”
“娘娘要他的人,还是要他的命?”
“他若是堂堂正正出来担待,本宫还可为他设法。”
佳欣叹道,“臣弟明白。”
“不是此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要取人性命,何须向十三弟借刀?”
“难道娘娘要我替珊瑚小姐接生不成?”
“好主意。”含笑似笑非笑看住佳欣。“如此我最放心了。”
“娘娘——”
“十三弟是国家重臣,本宫的亲侄女,若能侍怡王于枕席,也不算是门户有亏。”
佳欣俊面飞红。“娘娘莫要玩笑。”
“不是玩笑。”那拉抵正色。“她想要将孩子生下来。”
“可是……”
“她常深恨身为女子,她十分胆大,对我说无论父母如何,婴孩何辜?云云种种,好似让本宫看见十分熟悉的故人
。”
佳欣只好再度苦笑。“娘娘所想之事真是天马行空——那好,我应了此事。但娘娘也要在另一件事上,住我一臂之
力。”
“哦?十三弟也有力有未逮之时?”
“今夜弘历合仓之时……必将有一场狂风暴雨。”佳欣扬眉,将事情讲了一遍。
那拉氏听得连连摇头,“若不是为了你,本宫未必愿意招惹弘历母子……唉。”
“怎么?”佳欣只熟悉弘历,却很久没有见过月华芳。“熹贵妃……?”
“不说这个了。”那拉氏眼波流转,深思片刻,“本宫妈刻召见新妇,十三弟请换装留步。”
佳欣颔首。
一旁的裕嫔耿氏湘雅,妥妥贴贴备好了一套宫女服色和一个小小的脂粉箱子,以备佳欣使用。
片刻之后,风流俊雅的怡亲王爷,便化身成为了一名容色端庄典雅的后宫姑姑模样。
在等待“富察氏若罕”传到的过程当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上来同那拉氏回报些什么事情,那拉氏一面点头,一面
向着佳欣瞟了一眼。
佳欣仔细打量。
这位面相看起来倔强而俏丽的小姑娘,就是自己未来的最后一位侧福晋了。史载胤祥共有妻妾六人,计上富察晓娴
瓜尔佳馨芳石钟玉乌苏娟娟以及佳妍,总共五人,佳欣有时也会计算疑惑,为何还差一人?——原来她早早就等在
这里了。
历史之妙,实在不可言说。
——但愿,但愿自己记得那些吉光片羽似的东西,不会条条成真,事事成谶。
“奴婢见过娘娘。”
珊瑚将一个深垂着头,穿住红衣的女孩子引了入来。
“抬头。”那拉氏皇后气概很足。
小孩子哆嗦了下,抬起头来。
佳欣在一旁细细窥看——富察若凡比起富察若罕来,实在是人如其名了。
平凡的少女。
但是有种不甘心的神色,流露在恐惧里面,显出一种飞蛾扑火的美来。
那拉氏浅浅一笑,“本宫传的不是你,是你姊姊。”
“回娘娘……”若凡扑地跪倒,“奴婢,奴婢是家中长女,并没有其他姊妹。”
“本宫虽然年老眼花,却还不至于忘记你这副倔强的小模样。把你指给弘时那次,你和你娘一起入来谢恩,说是等
长姊出阁之后,便请三阿哥下聘——那次你穿着绿色衣裳,是不是?”
“娘娘……娘娘记错了。那个许给三阿哥的,乃是奴婢的堂妹,从小寄养在家中,却不料月前身染沉疴,一病不起
了。奴婢的额娘曾……曾将此事回禀给……”
“回禀给谁?”
若凡心一横,“怡王福晋。”
“哦?是么。”那拉氏淡淡道,口气中风威自现。“定是怡王福晋事务繁忙,未来禀我。——知道本宫叫你来所为
何事么?”
“奴婢惶恐,奴婢不知。”
那拉氏唇角一翘。“珊瑚,去请四阿哥过来。”
原本跪在地上的若凡,竟被惊得站了起来,过了片刻才又跪了下去,声音嘶哑。“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尚
未过门,便夫妻相见,于礼不合——”
“我们满洲儿女,哪有那么多礼不礼的?”那拉氏愈加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