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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从床上滚了下去,后背不知磕到什么硬物,痛的他龇牙咧嘴,又一阵震动紧接着传来,房顶忽然向东南边倾斜,盛了水的木盆“啪……”地翻倒,污水流的到处倒是,海鸥嘎嘎地叫,扑棱着翅膀乱撞一气。
顾长安忙使出全身力气,双手扒住了床脚,半个身子却还在晃荡不休,腰和腿不停地碰到杂物。
第十三章(上)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整个世界的崩塌也不过如此吧,小长安脑袋里一片混沌,等他意识稍稍清醒些,发现自己已蜷着身体躲进被褥里,船体的巨震平息了,甲板上是错乱的脚步声,分不清敌我的厮杀声,长安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他正面朝门帘的方向,冷不丁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帘底伸了进来,痉挛地抽动几下,彻底不动了。
冷叔叔怎样了?长安第一反应是念起这个名字。
以往船头带着海贼们去抢掠货物时,总要求冷叔叔留下来守后,大部分时间,他也一直呆在冷叔叔身边,故而几乎没有沾上海贼们的狠绝戾气。
后来的长安才意识到,原来冷叔叔为他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子里有远方的山水,有旖旎的人和事,有激越的人生和自由的梦想,他血肉之躯的生父可能是海贼头子,也可能不是,但他最初的模样泥却是冷叔叔捏塑而成的。
比照着自己和头儿,塑造一个和他们全然相反的人。
这是冷叔叔的愿望,或许,也是头儿的意思。
“冷叔叔!”长安惊喜地叫出声。
门帘一动,冷语默搀着浑身是血的头儿闯了进来,头儿用脚狠狠碾着地上的人手,咬着牙道,“该死的长风帮!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何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冷语默喘着气,“你省些力气罢。”
头儿一手推开他,前胸又因这个动作冒出鲜血,冷语默叹口气,扶起一把椅子,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你快滚!”头儿毫不领情,暴躁地用肘去撞身后的冷语默。
冷语默脸色一白,弯下腰去。长安一声惊呼,冲上前扶住他,顺带用目光谴责头儿,但见他肩部的衣服都破了,露出破皮的血肉来,又生出一丝不忍。
头儿平息了情绪,垂首道,“冷语默,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天生的贼子,你是英雄落难,你还有翻身的机会,没必要留下来陪葬。”
长安虽年幼,也知道事情严重得超乎他的想象,他搂紧冷叔叔的腰,呆呆地看着面色平静如死水的头儿。
外面的打斗声小了下来,有人起起伏伏地骂,却很快被“呜呜……”声代替,有得意的声音道,“切,海上狱鬼也不过如此嘛。。。”“哼,他们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头儿和冷语默对视一眼,一个疲惫地动动嘴角,一个眼神空白地望望房顶。
“冷叔叔。。。”长安喁慑着。
“冷语默,带他走吧。”头儿奋力站起身来,一拐一拐地走到床榻边,粗糙的手覆上东面的床柱,先是往左转了三圈,再往右三圈。“咔嚓咔嚓……”几声,床下的地板从中间分了开来,露出一条黑咕隆咚的暗道。
“咳……咳……”头儿断断续续地咳着,嘴角泛出几缕血沫,他用袖子随意抹抹,道,“顺着这暗道下去,底下就是小船,以你的武功,带这孩子逃走没问题。”
顾长安瞪大了眼,他在这床上睡这么久,竟不知道里头还有如此乾坤。
冷语默勾唇笑笑,“看来你早就做了准备啊。”
“咳,别说废话了,快过来!”头儿催促着,“我说了,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就是要死,也不能和我们一块死在这儿!”
冷语默站着不动,只是蹲下身子看着长安,温和地道,“从今天起,你姓顾,叫。。。叫长安,你父母是长安人氏,你的名字不仅包含了家乡,也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意思。你是被人掳到这条船上来的,这里的人都。。。很坏,你不想和他们一样,你想做好人。。。待会不管谁问你,你都要这样说。千万记住了!”
头儿叫起来,“你疯了,冷语默!”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声吼道,“你要知道,到时候他们踩在你的尸体上,可没人认出你是谁,只把你当做一个死有余辜的恶贼!”
“什么身前身后名,这些年来,我早已看淡了。”冷语默淡淡地道。
“冷语默,我真是不懂你!你牺牲了自己的女人,牺牲了安分的好日子,牺牲了自由,你到底要的是什么?”头儿眦着目道。
见冷语默无甚反应,他拼命摇晃着他,想要把他摇散了重拼,“为了所谓的侠义,你他妈什么都没了!而那些人或许早就忘了你!你甘心吗?啊?你现在想的该是怎么活下去,然后洗刷冤屈!而不是急着寻死!”
“呵呵……”冷语默笑起来,“阿四,我活不下去了,这次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长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冷叔叔叫头儿的名字,阿四,也可能是阿寺或其他,听上去和一般山村少年的小名没两样,这个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当初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少年。如果没有战乱,没有天灾和人祸,他的伙伴们会唤着“阿四”,邀他一起去猎兔子;他淳朴的父母会喊着“阿四”,催他回家吃饭;河畔洗衣的少女,会叫一声“阿四”然后低下头去。。。
可“阿四”最终湮没在了人世的浑浊洪流里,麾下的党羽恭谨的叫他“头儿”,江湖上厌恶地称他们“海上狱鬼”,或许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曾经叫什么。
第十三章(下)本是刍狗辈却遭天地劫
“你。。。”阿四闻言一把扣住冷语默的手腕,顿时被破了瓢凉水般……指下的脉象轻浮微弱恍若游丝,他呆滞了半刻,道,“怎会。。。这样?”
冷语默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手,“长风帮是南海第二大帮,自然有卧虎藏龙之辈。”
“是谁?能将你伤成这般,内功一定高不可测,如此人物,想必在几位护法香主之间。”头儿眼眶充红,嘶声道,“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
“这些年我虽没有亲手杀过人,却也脱不了干系,踩点上门的事你们在干,战略部署却是我在做,今日受那一掌,不算冤枉。”冷语默淡然道,“再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报仇不成?”
长安猛地觉得手臂像被火钳夹住了,头儿拎小鸡般拎起自己,自己的身子几乎悬空着,他一抬头看见头儿狂热的眼神,竟吓得痛都忘了。
“这孩子是你带大的,你虽不是他的生父,却有养育之恩,我们今日死在这里,他。。。”
冷语默猛然截住他的话,“住口!”
他夺过长安护在怀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凝视着长安清澈的眼,郑重地道,“长安,你要忘记船上的一切,将来不要像我,也不要像……”他一手指向海贼头子,“……他。”
“不要站到权欲的高峰,你会不由自主地迷失自己,也不要。。。把人生的意义放到看起来光辉实则艰苦的事情上。。。顺从自己的心意,开心地活着。”
这是冷语默对长安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懵懂地看着那双如父亲般慈和的眼,却感到两根冰凉的手指忽地点在了肋下,从章门穴开始,麻痹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
冷语默抱起他疾走几步,将人放到榻上靠坐好,他意识到了什么,想伸手拉住他,却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在长安心中,冷叔叔伟岸得像一座山,今日才发觉,原来他这么瘦,他的背也没有那么直。
“那是。。。冷语默?!是他!是他!当年他被官府诬陷构狱,不想竟逃到了南海。。。冷大侠!冷大侠!您。。。”
两声接连着的投水响之前,顾长安听到有人激动地议论着,用敬佩的声音喊着“冷大侠”。
他忽而觉得有一点安慰。
英雄梦终归华胥,埋骨处烟波渺渺。
本是刍狗辈,却遭天地劫。他的灵魂纯粹而怆然,这世间的沙土,终不能掩盖他坚持了一生的塑像。
船上的俘虏被分成两批,一批是战败投降的海贼,另一批是手无寸铁的仆役和女人,顾长安机械地走在人群中,身边的人们终于摆脱魔爪,个个面有喜色,小声的谈论着回家,可他,却不知明天会在何方?
长风帮提供船只遣送他们回家,人们三三两两地结伴上船,沙滩的海风中,顾长安渐渐成了一根孤单的木桩,直到视线中出现一个穿着青袍的中年人,他听见长风帮的人都恭敬地称他“谢帮主”。
“长风帮的帮主不是那个黑鬤的大汉吗?这个人又是谁?”顾长安瞧着他面上柔如春风的微笑,呆呆地想。
“爹爹!”清亮的嗓子中带着点撒娇的糯软,乍然在长安耳畔响起,随即一道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