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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两种就是二愣子,写偏权贵的,那是连表面文章都不会做的蠢货,写偏佃户的容易怜悯心太盛,在衙门里,按规矩来的和会和稀泥的都是能做事的。”
“有怜悯心不是好事吗?”
“人都有怜悯之心,普通人有怜悯之心是好事,但在考场上都这样写的人,不是沽名钓誉就是太易怜悯他人,沽名钓誉且不说,公门的名声还轮不到他来钓,太易怜悯别人,如果遇到灾年他偷偷开仓放粮怎么办?咱们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他坏了事儿怎么办?那时候这人才是杀不得放不得呢。”
柴永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自己屋里细细琢磨去了。
第二天天没亮,开封府衙门前的榜便张贴了起来。认定自己必然落选的陶霖正在家里睡懒觉,便被他媳妇推搡醒了。
“冤家可真会哄人,”他媳妇嗔道,“昨儿回来信誓旦旦地说这回必考不上的,结果一大早儿叔叔们便堵门上要庆贺,可怜我什么茶饭都没备下,可丢脸死了!”
“怎么可能,”正迷糊的陶霖不耐烦地拍开他媳妇的手,“若我也那答案也能选上,这衙门里也得出个青天了。”
“可不是怎么的?”他媳妇笑道,“我昨晚一琢磨啊,你这答案也对,现今管着开封府的不是太子么?哪家少当家的不喜欢规矩人呢?只有下面管事才想着捞油水呢。”
陶霖见媳妇不像哄他的样子,还是洗漱了起来,“没备茶饭也没什么要紧,我与他们出去逛逛就是了。”
一行人特意到张榜的地方去看了名单,榜上人数了了,没中的人也不多加纠缠,不过是一个书吏,成不成的,汴梁城里活计也不少,没必要在这上面再耽搁时间 。
第二场考试要自带笔墨纸砚,看起来比头一场要正式很多,但依然是当天进场当天出,比科考要轻松太多了。
这一天几乎没看到什么禁军,他们也不用坐在露天的小马扎上考试,就在大堂里,条案和杌子都是齐备的,等人都坐好了,便有两个士卒一前一后站定,上次那个礼房的典吏同样拿了两摞纸,稿纸、题纸、卷本一样一样地发了下来。
陶霖打开一看,和之前那次考试一样,也是那种叫油印的法子弄出来的卷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字,题纸是空白的,只留了地方给姓名籍贯。
再细细看题,可就有趣了,给的都是之前陶霖听他爹讲古时说起过的小案子小事件,后头又附了《显德刑统》的相关法条,用得到的一些常识民情,然后问应该怎么做。也有题是让拟条子的,范例都给好了,照猫画虎就成,但这条子要怎么写,也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情。
陶霖心底一乐,这个出题的人是个有意思的,是个善使阳谋的,若往后与他共事,怕是乐子和典故都不会少。
第74章 弹劾
出过一次试卷后,后面的招考基本上就没崔瑛什么事了,他只需要负责出前面数量关系的题目就好,至于后面的常识题——他已经不想去回忆他拿试卷给柴宗训审时,他犯得那些白痴错误了,时代的差异会让很多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显得非常匪夷所思。
比如抛弃生病的妻子,在崔瑛看来是非常薄情寡义,但在古代,“恶疾”却是明晃晃写在七出之条里的,连“三不去”都保不住她妻子的地位。
崔瑛趁这个空闲跑回到控鹤军里,他在那边驻地建起的纺织作坊和给禁军子弟的学校还是需要关注一下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就是要出大麻烦的。还有积肥的事情,虽然有王虎前后操持,他也不能老当个甩手掌柜,再加上晋中的煤一批批地运到了,炼焦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炼焦?这是什么意思?煤还需要炼焦?百姓们如今用煤的也不少了,拣几个大煤块就能烧半天。”
“炼过焦的煤能把里面的硫去掉,那玩意儿会让钢材变脆。”崔瑛解释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一份资料,说中国唐代之前的冶炼工艺特别好,经常会有宝刀出现,但宋代之后中国钢材的质量下降了,原因就是冶炼开始用煤,而大部分中国的煤里含硫量都是相当高的。相反日本因为缺少煤炭资源,依然用木炭焦化后炼铁,出产的倭刀质量远高于中国的刀。崔瑛不是很确切地知道这份资料的真假,但钢的质量与铁里的炭含量有关,以及硫会影响钢材质量这两点他是知道的。
“唔,这个还是别放在禁军那边了,我叫工部给你另外找个地方吧,我也不说赏赐不赏赐的客气话了,反正亏待不了你就是了。”
崔瑛轻轻一点头,也是,总不能把军工厂建军营里。
“殿下,末将有事禀告。”门外一位负责保护太子安全的亲卫在门外通报道。
“什么事?”待侍卫行了礼后,柴宗训问道。
“报告太子殿下,”那侍卫神情复杂地看了崔瑛一眼,“控鹤军子弟与国子学里的公子们打起来了!”
“哈?”不光柴宗训奇怪,崔瑛都惊讶极了,“我没叫先生们少布置功课啊?”
那名侍卫看崔瑛的眼神更奇怪了,“听说就是为完成您的功课,做什么汴梁周围物种调查,然后和国子学里的公子们意见上有些分歧,国子学的公子们说不过,就只好动手了。”
“国子学里的念书念傻了吧?”在一旁听着的柴永岱脱口而出,“和禁军子弟打架,能打赢?”
“就是输了,才闹大了。”那侍卫小小声地说,“有几位国公家的公子受了伤,非要拿了人,禁军那边把人藏军营里了。”
崔瑛和柴永岱对望一眼,真心无奈,这种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赢,最后只能凭老子耍无赖的人还真是……
“走,看看去!”最有兴致地反而是柴荣,他正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申论答案有点心烦,这东西看个一份两份是个乐子,看个十份八份就有点烦人了,若是看上一百多份,参考一下语文老师有多讨厌改作文就知道了。尤其是这些作书吏的,也就只能算是文从字顺,文采?那东西根本不存在。本来这该是柴宗训和开封府吏员的事儿,柴荣一时兴起接了过来,当观察民生百态了,这时正有些后悔,来了一个借口,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崔瑛、皇家爷孙三人再加上今天跟着柴永岱的王偃,一行人连同侍卫走在一处那也可以称得上是浩浩荡荡了。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看热闹的百姓还在远远地看着,只是不敢靠近。军营门前除了常规的拒马之类的东西并没有新增什么防御设施,门前堵了一群马车,只看车厢,不少人来头可不小。
人群中间传出来张永德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着?这嘴皮子说不过当兵的娃子,打架也干不过,就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开始比老子的本事了?我还就告诉你们了,咱们控鹤军的娃娃,个个都是宝儿,你们一个也别想碰!”
“这个老张,火气还是那么壮。”柴荣笑笑,也不忙着进去,扯过一个明显把热闹从头看到尾的小贩,丢给他几个大钱道,“小哥给咱们说说,这事儿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咱们控鹤军的娃娃最近一直绕着汴梁城到处踅摸,有时候会捡点树叶子、捉几只小虫子什么的带走。前几天好像有人逮着一只带着螟蛉子的蜾蠃。说是观察一下。今儿就是在田梗上,一个小孩子说蜾蠃带走螟蛉子不是为了当养子,而是给自己的孩子提供食物。”
“哦,这个可有意思,那他们是什么闹起来的?”柴宗训追问道。
“嗐,他们不是在田梗上说话的嘛,正好给一群出来踏青的小公子听到了,便说那个小孩是胡说,因为《诗经》里面就记载什么蜾蠃负子的事儿。两边一个说我亲眼看见的,一个说书上写得没有错,这不说吵起来了。”
人群里面还在吵,这回说话的好像是那些国子学学生家的大人了,只听到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气愤地说:“我家孩子好心教导这些兵娃子圣人言,哪知道你们不仅不听教化,反而动手打人!”
“阿瑛,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么?”柴荣问崔瑛道。
“蜾蠃和螟蛉的确是两种动物,蜾蠃抓螟蛉子,将虫卵排进螟蛉的身体里,过些时候,蜾蠃的幼虫便会孵化。山中宰相陶弘景专门记载过这件事,咱们禁军的孩子没说错。”这个崔瑛的生物老师专门讲过,他还有印象。
“那就难怪了。”柴荣点点头,示意大家一起进去。
除了张永德在军营门口和国子学来的人对喷,其他士卒都沉默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动如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