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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依然平静地坐着:“你赶不走我。”
齐大柱:“我说你到底是来报什么恩的还是来折磨我的?叫你走你又不走,我要娶你你又不嫁。”
那女人:“我跟着你。哪天你真心想娶我了,我就嫁你。”
齐大柱:“娶就是娶,有什么真心假心的?”
那女人:“我要你真心信我没有被倭寇糟蹋过。”
齐大柱沉默了。
那女人:“吃饭吧。”
齐大柱:“说实话我心里是有些堵。既然你说没有我信就是。”
那女人:“这不是真信。”
齐大柱:“怎么真信?我不在乎不就行了。”
那女人:“我在乎。我要你每天心里都是顺的。”
齐大柱:“那要怎样才能让你信了我是真信?”
那女人:“你想办法去问那条船上的倭寇。倭寇的头叫做井上十三郎,他看上了我,要糟蹋我,我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他接着带别的倭寇杀掠去了。留下的倭寇都没敢碰我。”
“不用问。我全信了。”齐大柱说着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
那女人看他这般模样,眼睛好亮。
一碗饭三口五口就吃完了,那女人起身接碗去给他盛饭。齐大柱把碗往桌上一摆,一把抓住她的手拉了过来:“我现在就跟你成亲!”说着一下抱起了她,走到床前把她放下。
那女人眼睛闪着亮望着齐大柱,然后目光一闪,望向门那边。
齐大柱笑了笑,刷地解开了外面的衣服,光着上身的膀子,大步走到门边,倏地开了门。
门边果然偷偷地站着好些人。
齐大柱光着膀子大声说道:“赌上床的赢了,赌不上床的输了。滚吧!”
和齐大柱那边相比,这里却是太安静了。
大帐中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了,只剩下坐在大案前的胡宗宪和坐在一侧的海瑞。
烛火照帐,胡宗宪凝视着海瑞,海瑞也目视着他,一时沉默。
胡宗宪:“你的事谭子理都跟我说了,套一句俗话,真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呀。今天你来不只是为了押运军需吧?”
海瑞站了起来:“部堂明鉴,卑职这次来有三件事请教部堂。”
胡宗宪望着他:“听说是你来,我把案卷文书都搬走了,找出了一部《全唐诗》摆在这里等你。翻看了一个时辰,给你找了一首,给我自己也找了一首。海知县,先听我念了这两首诗,再听你说那三件事好不好?”
海瑞平生深恶的就是官场一个虚字,这时见胡宗宪不愿与自己直言谈事,却搬出了什么唐诗,立刻便又联想到了赵贞吉。可毕竟胡宗宪在当时名声极大,而且正在前线督战,何况当时还派谭纶帮过自己,诸种原因使他不得不答道:“请部堂赐教。”
“古人的诗,我赐什么教。”胡宗宪站了起来,拿起一本唐诗翻开了折页处,“给你找的是高适做县令时写的一首诗。高适是个爱民的官,我读来送你。”说着捧起书便念了起来:“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念完了这首诗,胡宗宪深深地望着海瑞。
海瑞从他那悲楚的声调和沧桑的目光中立刻感觉到了这个人和自己刚才的想象大为不同。尤其他将自己比高适,起意在“厌官”,破题在“爱民”两字上,同调之感不禁油然而生,立刻对胡宗宪深深一揖:“部堂过奖了。但不知部堂给自己找的是哪首诗?”
胡宗宪放下了手里这本唐诗,又拿起了大案上另一本唐诗,翻开折页:“我喜欢岑参。他有一首诗前四句可以明我心志。”说着捧读了起来:“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边塞苦,岂为妻子谋!”
海瑞这才似乎明白了胡宗宪先给他念诗的意图,心中有了感慨,问话便已亲近:“卑职可否向部堂请教那三件事了?”
胡宗宪浅浅一笑:“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能够‘教’。”
海瑞:“听部堂适才念诗已明心志。卑职能否理解织造局和巡抚衙门将沈一石的家产卖给贵乡谊并非部堂本意?”
胡宗宪点了点头。
海瑞:“那部堂为何不制止?”
胡宗宪:“我无法答你。”
这便不能再问了。海瑞接着问第二件:“今年五月九个县闸口决堤,部堂以贪墨修河工款以致河堤失修的罪名处斩了马宁远常伯熙张知良还有李玄,是否另有隐衷?”
胡宗宪:“这件事的案卷都已上交刑部。按《大明律》,这样的案件如须再查,必须先请示朝廷然后到刑部调阅案卷。”
这是不教之教,海瑞怔了一下,接着说道:“承教。”
胡宗宪:“最后一件呢?”
海瑞:“请问部堂,郑泌昌何茂才以通倭的罪名将倭酋井上十四郎和淳安的百姓齐大柱等判令立决,部堂大人为何愿意亲派总督衙门的人前来帮我平反冤狱?”
胡宗宪:“既是冤狱,自当平反。”
海瑞:“既然平反,为何不追查到底?”
胡宗宪:“海知县现在不正在追查吗?”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那几个被你救出来又被你‘鞭挞的黎庶’现在都立了功,已编入戚将军的军营,你不想去看看他们?”
海瑞之所以爽快答应赵贞吉来送军需,其实也是为了能在胡宗宪处略略了解虚实。然而,这三件事问得如浪打空城,海瑞第一次领略了被别人的气场笼罩的感受,一时怔在那里。
“来人。”胡宗宪向帐外喊道。
亲兵队长走了进来。
胡宗宪:“你带几个人送海知县去见齐大柱那营官兵。”
“是。”亲兵队长应着转对海瑞,“海知县请。”
敲门声像擂鼓一般,伴以大声的吼叫:
“开门!”
“开门!”
房间里吹了灯,本是黑黑的。可窗纸早被那些士兵捅了好些小眼,外面营房的灯光便从洞眼中烁射了进来,恰又射在床上。齐大柱在床上搂住自己的女人,只扯过一床单被盖在身上,丝毫不理睬那些敲门砸户和鬼叫狼嚎。
那女人在底下推起了他的双臂,轻声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齐大柱依然跨在女人的身上:“你不懂,叫出来他们就不馋了。”
“不行。”那女人撑住了他,“我都是他们的嫂子了,今天这个日子我也得请请他们。让开。”
“这倒是个理。”齐大柱仍然不肯离开,“可也没东西,请他们吃什么?”
女人:“你走开就是。”
齐大柱这才慢慢从她身上跨开,自己穿好了衣裤,又扯起那床单被挡在破窗户和床的中间。
那女人便在单被那边也穿好了衣服,接着点亮了灯。
门外见到里面灯亮了,敲门声更急了,吼叫声更响了。
那女人又拢了拢头发,竟从床底下搬出来一坛酒和一笸箩花生放在小桌子上。
齐大柱望着她:“哪来的?”
女人:“你的军饷买的。请他们进来吧。”
“好婆娘!”齐大柱夸了一句这才走到门边。
门越敲越急了。
齐大柱伸出一掌用暗力顶住了门,将门闩倏地一抽,立刻闪开了身子。
几个士兵顷刻从门外摔进了门内。
“不是想看吗?看吧。”齐大柱望了望地上那几个正在爬起的人,“没见过女人的东西,都进来吧!”说完这句他望向门外,不觉变了脸色。
一群士兵簇拥之中,站着海瑞!
“海大人!”齐大柱扑通跪了下去,才磕了一个头,又倏地站起,几步过去拉住自己的女人,“这就是海大人,我的恩公。磕头!”说着把女人拉下来并排跪了,俩人一齐向海瑞磕了三个头,又拉着女人站了起来。
海瑞依然站在门边,望了望齐大柱,又望了一眼那女人。
齐大柱:“恩公放心,我齐大柱不会干给你丢脸的事。这是戚将军做的媒,明媒正娶!”
海瑞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徐步走了进来。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一个个悄悄跟着走了进来。
那女人立刻端过来一把凳子,又用衣袖把凳面擦了擦,摆在桌子的上方:“大人请坐。”
海瑞站在凳子边便伸手在衣袖里掏了一阵子,显然没有东西,又伸到衣襟里去掏了一阵子,显然还是没有东西。一笑黄河清的海瑞这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我记得身上本有块碎银,怎么没有了?齐大柱,你关饷没有?”
齐大柱:“昨天关的饷。大人要多少钱?”
海瑞:“借我两吊钱吧。”
“有!有!”齐大柱立刻走到床边掀开席子,床头却只有一吊钱。他也有些尴尬了,望向婆娘:“怎么只有一吊钱了?”
那女人:“你一共发了两吊钱,买这些东西不要钱吗?”
海瑞:“一吊就一吊。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