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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诸葛亮的岑述呢?岑述管着最生财的盐铁府,蜀汉的盐铁矿每年都翻倍增加,每日过他手的钱何止千万,他能不眼热,能坐怀不乱?
鬼才信!
正愤愤不平,岑述偏偏来了,一只手捏着手绢揩去脸上的热汗,一只手卷着几册文书,急匆匆地跑进议事堂。
张裔正眼都不瞧他,兀自翻动案上的简册,周围的相府属吏都正埋首案牍,耳际一片沙沙的落字声。岑述的脚步声像撞开雨帘的闪电,劈开了一条血路。
“君嗣。”岑述急吼吼地说着,把文书哗啦啦倾在张裔面前。
张裔不乐意地啧了一声,他很讨厌岑述这没顾忌的做派,以为和自己很熟似的。
“这是这一季盐铁均输上计,这是在各地设平准官的实施情况……”岑述将文书一册册分开来,“这是……杨季休托我带来的备办北伐军需更卒汇总。”
张裔听说杨洪送公文也要人代交,深以为他托大,哼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郫县有百家农户遭了火灾,季休赶着去案行灾情。”
张裔阴阳怪气地说:“是么,我还道是他操劳过度,遭了什么病呢!”
岑述听得不舒坦,他心里知道张裔和杨洪不和。前一阵子张裔不知打哪听说杨洪建议诸葛亮不要任用他为长史,气得跳脚骂了三天,一见杨洪的面,不是讥诮,便是冷眼,幸好杨洪肚量大,索性与他避免见面。杨洪有蔺相如之风,张裔却不是廉颇,那忌恨横在胸口怎么也消不掉。他还风闻也是杨洪进言诸葛亮多设职官,以分长史之权,更是气得狠了。
张裔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杨洪的上书,抠着字眼儿说:“北伐军需事关重大,怎能转手相交?你去告诉季休一声,他得亲自来一趟,有些数目很含混,我不能轻易批复处分。”
“这个……”岑述为难地说,“季休下县里了,这一二日恐来不了。”
张裔把文书重重一拍:“他可是蜀郡太守,丞相北伐有赖郡县调发,置办军需这么大的事,他得给我赶紧回来,怎能轻易便抛舍了?”
岑述受不得张裔这故作高傲的官腔,回顶道:“君嗣,你得讲理不是,季休不是不来,他有公事在身,又不是故意和你作对,你若此刻不能批复,缓两日不成么?”
张裔棱起了眼睛:“你和我说缓,北伐能缓么,丞相能缓么,岑元俭,可别因私废公!”
“谁因私废公!”岑述来了火气,声音一下子扬高了。
张裔冷笑:“自己个儿心里清楚!”
岑述怒不可遏:“张君嗣,你别得寸进尺!”他把手里汗濡濡的手绢掷在张裔脸上。
张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掷惊住了,浓厚的汗味儿让他几乎晕厥,他气得一跃而起,顿时耍起横来:“你要做什么,混账!”
周围官吏见两人吵起来,纷纷丢了手中的活路来劝和,本忙得昏天黑地的蒋琬慌忙过来打圆场:“多大事啊,不至于不至于。”
岑述对张裔挥起了拳头:“张君嗣,丞相只让你统摄后事,以为前方辅佐,可没把丞相印绶交给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别以为如今丞相不在成都,便由着性子猖狂!”
这话戳中了张裔的痛处,白脸上暴出可怕的青筋,他拨开两个拦住他的官吏,怒骂道:“怎么着,便是你口中不以为然的长史,你也得受我统摄!也不知是谁猖狂,敢咆哮丞相府,耽误政务!我立时便可定你的罪!”
岑述毫不畏惧地说:“有种你便定我的罪,只当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你那越俎代庖的险心!”
张裔暴跳:“岑述!”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官吏们拉的拉,拖的拖,蒋琬急得劝了这个劝那个,一迭声又骂底下的小吏:“没眼力见,还不把岑校尉拉出去!”
岑述被三个官吏簇拥着拖出去,回头吼道:“张君嗣,我定会上书丞相,请丞相令,撤了你这官身!”
张裔针锋相对:“只你会给丞相上书,我便不会么,咱们便赌一赌,看丞相是责罚你,还是责罚我,别到时候磕头认错!”
岑述已被生拉硬拽推出了门,凶悍的骂声还像火花般弹入房中,走去很远,还能听见愤怒的余音久久地敲着丞相府的廊柱。
因见岑述去远了,蒋琬软语劝道:“君嗣,何必呢,同朝为臣,各自留些体面吧。”
张裔没言声,回头看见杨洪那份摊在案上的上情文书,像触到了一群嗡嗡叫的绿苍蝇,厌烦得直想一把火烧掉,低低骂了一声:“一丘之貉!”
※※※
风剪着残红,一丝丝地飘出初秋的萧瑟凉意,一轮红日在汉中平原的天空安静地沉思,朱色的光芒仿佛英雄悲叹的血泪,缓缓地落在盆地的中央。平原四周合围的山麓吞没在一片浓重的阴影里,仿佛拱卫汉中的无名烈士。
马谡盯着那轮太阳看了很久,灼热的光芒让他忍不住流下眼泪,真矫情啊,像是为遗憾的英雄之路感伤,其实不过是在看太阳。
他一夹胯下马,坐骑在阳平的街面上风驰电掣地奔跑起来,街上人很少,薄薄的烟尘笼着他们的脸。和成都的富庶繁荣相比,这座安静的关城像镜中的寂寞春山,轮廓是硬朗的,身影却是模糊孤单的。
他在丞相行营门前下马,正看见长史向朗走出来,喜道:“巨达!”
向朗也自惊喜:“幼常,你可来了!”
两人执手一握,各自打量起来。马谡的人缘一向很好,和丞相府中的僚属相处融洽,便是不甚容人的张裔也赞他才器过人。他虽有傲物之情,却不带险恶之心,人家至多说他倨傲,却极少与他生出仇隙。
向朗笑道:“刚还和丞相提起你,你便来了,丞相这会儿没什么事,快去见见吧。”
马谡点点头:“巨达,你还欠我一顿酒,这回该还了吧!”
向朗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乐呵呵地说:“记得记得,我怎敢亏欠!”
马谡拍了拍他的肩,一阵风似的奔进府门,还没行到正堂,便见魏延领着几个亲兵从内院里走过来。
魏延看见马谡便笑起来:“哟,坐而论道的马幼常来了!”
马谡反唇相讥:“我还道魏文长升任刺史,会有君子循循之风,未曾想魏文长的嘴依然臭不可闻!”
两人各自讥诮挖苦,却并不生气,他们的关系很奇怪,说是朋友却常以侮辱诋毁为乐,说是仇敌,却不曾真正生出怨恨,更像斗嘴的冤家。
魏延笑吟吟地说:“听说你又从成都送来蒲元制成的弓弩刀剑,是什么好兵器,能让我看看么?”
“我这里没带一刀一剑,刚入了阳平的武库……你去看看吧。”
“那不要紧,我一会儿去武库查验,你这会儿是去见丞相么……我也要去,同路同路。”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往里走,走到正堂门口,听见里边若断若续的说话声。虚掩的门恰露出一条缝,可以看见诸葛亮正在和杨仪叙话,也不知说了什么,诸葛亮竟笑起来。
魏延脸上的笑容戛然落尘,唇角轻轻一挑,鼻孔里哼了一声。
门口的铃下通报了一声,诸葛亮听见马谡来了,略带喜悦地向外招呼道:“幼常?”
“丞相!”马谡一面走一面呼喊,像个寻着了父亲的孩子。
魏延很慢地跨了进来,杨仪抬头见到魏延,满脸欢乐顷刻干缩,两人的目光一撞,又都各自闪开,像碰着了瘟病,恨不得跳进汉水里洗刷干净。
诸葛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位下属眼底的刀光剑影,清晰地照进他的心里,他平静地说:“威公,你先退下吧。”
杨仪巴不得离开,他告了一声退,转过身后,迅速退了出去。
杨仪的离开,让魏延的表情轻松一些儿,诸葛亮因吩咐修远给二位备好锦簟,请他们落了座。
马谡道:“这次我统共带来五千口刀,三千把弓,蒲元说他下个月来汉中。”
诸葛亮点头,他因对魏延道:“这五千口刀分出三千口,发给张钺的飞军。”
“好,”魏延道,他想起张钺,心情像风吹开的花,他由衷地说,“张钺勇略果决,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诸葛亮含笑:“亮正是看出张钺可为将,才遣他来汉中,他日可为北伐先驱。”既说到北伐,诸葛亮索性撩开话题,他从案头取过递给魏延,“文长,这是李正方早上刚转来的,孟达的亲笔信。”因担心马谡不明白,解释道:“李正方前番来信,称孟达有投诚之意,几个月来,我与李严数度书信往来,议的皆是此事。”
马谡又惊又疑:“是么,孟达愿意投诚?”
“自曹丕亡故,孟达在曹魏的亲故也相继没世,他以贰臣跻身北国,甚受排挤,朝中又无依靠,他心中不安,故而思谋反正。”
魏延将那书信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