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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泪缓缓地流过他苍凉的面孔。
诸葛亮听得难受,不知不觉也流了泪,因劝道:“陛下,人死不能复生,纵算怀念,却当节制,伤损心智,却叫臣下如何思量?”
刘备哀恸地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不提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丧了意志。”他拿手绢抹干了眼泪,“东征的日子选了么?”
诸葛亮微愁地说:“原定在五日后,只是陛下的身子……”
刘备轻轻摇头:“不要紧,不能再拖了,早一日出征,早一日结束战事。”他浮动起一个心思,“马良走了么?”
“走了,早上刚走。”
“嗯,那便好。”刘备颔首。
诸葛亮本以为自己细碎,却按不下那隐忧,不放心地嘱咐道:“陛下,此去荆州,我军虽为顺流,可所行之地皆为山林峡谷,不利兵战。谨防东吴佯退,置我们于圮地,前不得攻,后不得退,务必先于东吴争得衢地,逼其于死地,倘若能讲和,善莫大焉。”
刘备自信地说:“孔明放心,我知道。”
诸葛亮却是满肚子的话,他嫌弃自己啰唆,那略带伤情的语言被他用力地吞咽下去,又不知好歹地蹿上来。
多得要满出胸口的叮咛都被他死死地塞进脏腑,熬成一摊不流的死水,他最后只是说:“陛下保重。”
※※※
蜀汉章武元年七月,刚刚登基方才三个月的昭烈皇帝率蜀中八万精锐,分水陆两路挥师东进。
诸葛亮领百官在成都张仪门为皇帝送行,当时鼓乐喧天,彩旗翻飞。成都市郊的百姓都赶来看热闹,瞧见皇帝的玉辂被阳光渲染得富丽堂皇,八匹肥臀高腱的骏马咬着紫腾搓成的辔,高昂起硕大的头颅,嘶鸣声清越而富有节律。一身金鳞红缘铠甲的皇帝立在车上,银色兜鍪上的红色羽翎挺得很高,像一支刚硬的笔,书写着一个乱世皇帝不灭的雄心。
六十一岁的皇帝在重铠的衬托下,并不显得苍老。车下是成排的执金吾侍卫,闪亮的刀光抹去了他眉间眼角的皱纹,明丽的阳光更为他增添着无上的辉煌,仿佛是一尊贴着金箔的神像。
百姓们瞻仰着气势雄浑的皇帝,他们被皇帝的气魄震撼了,纷纷说皇帝一定会凯旋归来,将来这张仪门下会有一场盛大的献俘仪式。
车马浩浩荡荡开走了,甩出去一片宽广的黄尘,望尘而拜的百官久久地伏首不动,抬起脸时,仍被缭绕的尘土迷蒙了眼睛。
皇帝的背影看不见了,黄褐色的飞埃是缠绵的魂,爬上城楼的脊梁,抹着城关的堞垛,揩干送行人的泪水。
诸葛亮忽然泪流满面。
第四章 孙权隐忍陆逊佯败,东吴诱敌深入
刘备东征的军队刚开出险恶的长江上游,东吴便迎来了曹魏的使臣。
迎宾的亭台上,东吴君臣和魏国使团两两相对,着鲜衣的鼓吹仪仗整整齐齐地站成三排,凉悠悠的秋风绕着亭台盘旋,不远处的长江呼啸着寒冷的声音,似那深彻的悲情呐喊,冲向了武昌城的上空。
邢贞把诏书高高地捧起,目光从诏书边角暗暗瞥下去,焦黄的布帛展开来似一张烤得太熟的鸡皮,皮上透着光,映着东吴君臣扭曲的脸。
孙权似乎犹豫了一下,碧蓝的眼睛里有奇怪的情绪一闪,像即燃的火花般,很快就熄灭了,他轻轻一整衣冠,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臣孙权叩首受皇帝陛下诏策。”
他这一跪,像拉下去一块幕布,把立在身后的臣僚全显了出来,排在最前面的张昭双颊一阵痛苦的抽搐。他竟下意识地向孙权伸出一只手,手指僵硬地蜷曲着,像烧红的铁钩子,仿佛是想把孙权拉起来。
邢贞昂起了头,一丁点的惶惑也没有,看着诏书慢吞吞地念起来:“盖圣王之法,以德设爵,以功制禄;劳大者禄厚,德盛者礼丰。故叔旦有夹辅之勋,太公有鹰扬之功,并启土宇,并受备物,所以表彰元功,殊异贤哲也……”
他念得很慢,还拖出长长的尾音,仿佛在太庙念诵祭天祷文,抑扬顿挫,字正腔圆。这篇策文特别长,也不知是哪个文墨吏捉笔,文辞华美雅正,策命的九锡皆做了比兴的冗长形容。
“授君玺绶策书、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以大将军使持戒督交州,领荆州牧事。锡君青土,苴以白茅,对扬朕命,以尹东夏……今又加君九锡,其敬听后命。以君绥安东南,纲纪江外,民夷安业,无或携贰,是用锡君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
他不停口,孙权便一直跪着,东吴臣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张昭已气得满面通红,又不合当场发作,把脸狠狠地扭过去。武将们却是目眦尽裂,潘璋、韩当诸人已摁着剑,拔了一半,只等谁先发难,当即剁烂使者的脸。
邢贞却置若罔闻,仿佛东吴臣僚的忿怒是窗外残阳,照不进这紧锁的房门,仍旧慢悠悠地念策文,目光不时滑下去,落在那平稳的后背上,那脊梁骨像被焊死在地缝里的铁柱,一丝儿也不动。
你可真能忍呢!邢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继续捧着策文就读。
“钦哉!敬敷训典,以服朕命,以勖相我国家,永终尔显烈。”
漫长的策文读完了,邢贞轻轻合上诏书,目光闪烁地等着孙权的反应。
孙权把额头贴住地面,朗声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邢贞把诏书转递给一名侍从,让他再交给孙权,也不亲自扶起孙权,只用下巴懒洋洋地点了点。那份倨傲让东吴臣僚的怒气更大了,徐盛瞪大了眼睛,若不是旁边有人拦着,已冲过去一剑封喉。
孙权终于站了起来,他听见身后臣僚压着怒火的窸窸窣窣之声,脸上的表情很淡,倒还敛出几分谦恭之色。
邢贞笑眯眯地说:“吴王,使臣来时,陛下曾吩咐,听闻东吴有稀世宝物,陛下甚好宝物,望殿下不吝赠送,陛下当重谢!”他又使个眼风,有侍从把一份清单交给孙权。
东吴臣僚顿时炸开了锅,曹魏令东吴俯首称臣,致其君主有屈尊之辱,还伸手要这要那,真把东吴当作无所不顺的仆从。这种公然的凌辱像尖刀般捅在东吴臣僚们的心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诸人再也摁不住那股窝囊气了。
张昭没好气地说:“东吴残鄙,怕找不到皇帝陛下喜好的宝物,请使臣回去复命,皇帝陛下可去别处找找。”
“东吴不是宫中杂役,可任由皇帝为所欲为,要寻宝物,去西蜀找刘备,他那儿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徐盛怨气冲天地说。
孙权忽地沉着脸色训道:“谁让你们说话的?没规矩,退下去!”他对邢贞赔笑道,“鄙邑之人,疏野少礼,望使臣勿怪。陛下所求宝物,吾一定尽心备办,待使臣复返之时,装囊带去洛阳,供陛下赏玩。”
邢贞呵呵地笑道:“吴王果然懂礼,其实陛下所求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只是陛下深知吴王忠心,视东吴为自家庭院,但有些许喜好辄白吴王知晓,乃亲近之意。”
孙权堆着笑说:“陛下厚恩,孙权怎能不知?必当尽进忠心,具以相奉。如今逆贼刘备东进,侵我边鄙,扰我疆土,承陛下为我屏障,使我得全心讨敌,陛下圣德,东吴没齿不忘!”
邢贞笑道:“吴王是明白人!”他收着放肆的笑声,“还有一句,吴王的任子何时送去洛阳?”
孙权像被攫了一把,彻骨的暗伤让他呼吸不畅,他用力撑住,笑容罩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小儿年弱,教训不足,恐此去一别,父子暌违,未免伤情。但能承奉陛下,是吾子荣光,不过一二年,当遣其入都,随侍陛下左右,聆听圣朝谠训。”
邢贞捋着须:“也罢,我先禀明陛下,只是吴王还是早些决断。”
孙权“是是”地答应着,他热情地请道:“使臣请随我入宫赴宴,以叙阔情。”
邢贞不推辞,由孙权亲自带路,他却大摇大摆地从东吴臣僚间穿过去,眼皮也不耷拉一下。
一肚子窝火的徐盛对着邢贞的背影啐了一口,再看自家主公纡尊降贵地屈于邢贞之下,一时悲愤交加,捏着拳头恨道:“吾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受小人盟,是为大辱!”
“和刘备拼了!”周围的武将激愤难当,潘璋拔出腰刀,满腔的幽恨灌注在手臂上,他大喝一声,一刀剁在亭台前的石梐枑上,黄白的火星子喷得畅快淋漓,生生凿出一条齿牙参差的裂缝来。
※※※
陆逊在门口细心地解下鞋子,白净面上有细密的汗珠子,他面向外停了一刹,从走廊上袭来的穿堂风是纤细的手指,将汗珠一颗一颗捡走,他理了理衣冠,从容地走了进去。
孙权正埋着头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