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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把三样东西并排一起,一本正经地说:“你额头那些瘫痕,得先用艾绒炙… … 你别害怕,只有一点点痛;炙好以后就涂上这药膏口这可是京师最有名的西鹤年堂配制的膏子,能去腐生肌、整旧如新丁这个帽兜嘛,.上了药膏以后要防风吹,就是不上药.你戴了它也会很好看的}… … 别生气啊!我跑了好多路才求到这个方子的口”
梦姑呆呆地望着丈夫,眼睛蒙上一层发亮的泪水。额上“逃人”两个字,由于当年钱塘县令的好心,烙得不深,但它终究是梦姑的耻辱,也是她危机潜伏的所在。她随时有可能再去经历一场督捕衙门的过堂,虽然事情总会清楚,但免不了要受一番苦楚。为此梦姑一直留着长长的齐眉额发,把那两个可恶的字盖得严严实实。
与同春团聚后,他只在初见面那次抚摩着烙印滴下了眼泪,以后就再不曾提过,也再没有注意过。只有一回他取笑她说:“出嫁这么多年了,还额发齐眉,学小女孩那般梳妆么?”当时409
梦姑心里一酸,捂住脸哭了。同春连忙搂住她极力安慰解释,说自已实在是信口胡说,并且拉过她的手.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拍了两下,算是惩罚。直逗得梦姑破涕而笑,他才放了心。丈夫虽不嫌弃,可是年轻女子,谁没有好美之心{梦姑每每对镜,撩开头发,抚着隐约可见的烙痕,忆起噩梦般的往事,总觉得十分伤感,有时也为此闷闷不乐。当然她尽量不流露,在丈夫面前总是含笑相对。为了这个家,同春已经够操心的了。同春却什么都想y。。 了:梦姑心咖涌着感激和情爱,望着丈夫说不出话来,竟使同春有些难为情了,小声道:“别这么看我· ,一咱们是夫妻嘛!… … ”
莹川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拈着帽兜左看右看,又缠着梦姑戴上叫她瞧瞧。梦姑用微微发抖的手把帽兜结在发际。莹川一脸小女孩的衷心羡慕,盯着梦姑,嘘着气轻声说:“好看,真好看… … ,;
同春目不转睛,竟看呆了。
梦姑红了脸,羞答答地小声说:' ’这叫昭君兜… … ”这沼君兜齐额缀了一排细细的珍珠,边沿并不齐平,而是紧贴着肩峰走了两个柔和的弧形,这样,在双眉间便有一处~! 犷弯的小半圆,.正中有一颗圆形水钻;珠勒日以上便是毛茸茸的紫貂皮,一乌黑的发髻又从兜帽土方透出.像一团轻柔的乌云。梦姑额! 的烙印全被遮住了,她最美的眼睛、眉毛和嘴却更加突出,而眉间那颗水钻,晶莹夺日,简直像落在她额头的一颗晨星!
“阿婶,昭君一定没有你漂亮 ”莹川越看越爱.嗓门又高! 二去。
院子里一阵门响,吕之悦在喊:“莹川哪,你又在乱喊乱叫4 10
啦了”
“吕先生!快请进来!”同春大声招呼。梦姑连忙要摘帽,同春拦住,小声说:“戴着,你真好看!”他出门迎接.两人在门前好一阵问候寒暄。
吕之悦边说边进屋:“我看你这里早早亮了灯,想着是你回来了,果不其然:莹川也该回去了,还没吃晚饭吧?' 莹川往梦姑身上一靠:“我不。 '
; ' 0 阿呀!梦姑这昭君兜,真好,真好!江南妇人一人冬就喜欢戴它、叮是梦姑戴着最合适!嗯,好!
同春一脸得意之色,看看梦姑.说:' ‘请老先生在这里用饭吧:烫壶酒来,搭袋里还有京师带回来的酱肉、香肠,' ' 两位男子进屋上炕,就着炕桌_}乙的几碟下酒菜,一人一盅,边喝边聊。梦姑在中间屋里烧火做饭.莹川快活地自愿充当f 端盘子的小伙计。
同春先取出清单,交代厂吕师母购买的药材,又拿出一本册子和三个红绩包递到吕之悦手边:
“先把先生的事交代清楚了,我才好宽心吃酒。册子上是欠先生书画润资的人名和银数.我去取银的日子、银两数都开在上面,欠据都已交还,共取回一百四十八两四钱五分银。这两包各五十两,这一包是四十八两四钱五分,请先生收好。”机竟有这许多银子!”吕之悦很惊讶,' ’你一家一家去讨的么了怪不得耽误到今天才回来。 '
“先生的书画本来值钱。有余钱雅兴买书画的,哪一个不是大户富户?当然要一家家挨个儿讨还!还能让他们占穷读书人的便宜不成。 '
吕之悦翻着册子赞叹:' ‘真难为你,办事这么精细。好,老4 11
夫可以过一个肥年了,请。 ”他举杯一让,痛快地干了一盅酒,夹了一筷子油汪汪的煎鸡蛋送进嘴里,一面嚼一面问:' ’可到安王府去请安?'
“去了的,也代先生向王爷致了谢意。王爷问先生全家好。… … 王爷看上去又黑又瘦.像老了许多岁口反是福晋还跟从前一样,倒发福了。”
“哦… … 王爷不得意啊!心事太重。”
“正是呢。听管事私下对我说,王爷因为听了先生的高见,把无人耕种的王庄地租出去,得了好处,招来一帮人眼红,不光背地里骂他违背祖制,还说要联名参奏他倒行逆施、无法无天哩!'
“岂有此理! ”吕之悦忍不住拿酒杯往炕桌_! 一顿,愤愤地说:“宁可把良田肥土撂成荒地,也不肯来一点变通,真所谓肉食者鄙!要是柄政者都这样昏馈糊涂,毫无进取之心,那这天下,一唉,怎么得一了 哇!先皇在位,原是很有一番作为的,可惜故世太早。当今已经大婚,眼看要成年,不知可有乃父的英睿?… … ”
吕之悦这个老名士,一向以谦恭、慈祥的长者之风闻名,近年来时世逼得他越来越爱发牢骚,也越来越爱喝酒了,每一发牢骚必要喝酒,酒一下肚则牢骚更多。同春不知不觉受了感染,也有些不安。他抿了一口酒在嘴里含了片刻,才咽下去,微微皱起眉头说:“先生,我这回听到一个传闻,不知真假,可是细细想去,不免叫人担心。先生见多识广,给咱分剖分剖… … ”外间风箱声停了,莹川端着蒸热的酱肉和香肠进来,放上炕桌;跟着梦姑也进来了,略通了通炕头的炉火,坐好铜壶,悄悄在丈夫一侧坑边的椅子里落座,莹川便乖乖地偎到她怀里去4 12
了。两双乌黑的瞳子一起望定同春,蜡烛的光亮照到她们脸上已很微弱,仅仅勾画出面庞的轮廓,这样一来,她俩就像瓜棚下一大一小两个金瓜,惊人地相像。坐在她们对面的吕之悦无意间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大不自在,不敢再看第二眼了,一时心绪缭乱.不能自己,连着喝了两杯烈酒。同春的话在他耳边一句句滑过去,他什么都没听懂,什么都听不进去」那个老题目在头顶上闪来闪去:要不要告诉梦姑,莹川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
渐渐的,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来,不再走神,因为同春讲的事情很要紧,甚至可说很惊人,莹川和梦姑又退到了 其次。那天,同春在最热闹的前门大街.从棋盘街、打磨厂到鲜鱼口、珠宝市一带挤来挤去,在采办年货的急匆匆的人群中跑得满头大汗,终于买到了称心如意的昭君兜。他实在又饿又渴.走上那座大张着“孙胡子食馆”招子的小酒楼,要厂一大碗蒸汤羊肉面.就着店主人敬客的一碟熏豆腐,大日大门地吃起来,津津有味,不免呼呼作响。
他觉得背后有人站着看他吃面,用的是那种说不上是轻视还是羡慕的眼光。他并不在意,吃完了,又大声唤堂馆’‘再添一碗”{
背后那人声音轻俏柔美,懒洋洋地赞了一句:“朋友好胃口!”他当然要回头看一眼,一看之下.两人一齐愣住.这个衣饰华丽、神情娇庸淡漠的俊人儿,竟是他的师弟同秋!他们有三年多不通音信了。
同秋抢上去抓住同春的手二! 下一打量:“师兄,你这是
同春直截了当地笑道:“我回乡下种田厂n 怎么样,我这一4 13
身打扮还像吧?'
“哦… … ”问秋又看看师兄的布衫棉袍、沾满尘泥的棉靴和桌上那一大碗蒸汤羊肉面,竭力不表现出轻视和怜悯,可那双俊俏的眼睛却没能把它们掩饰住,他急忙地说:“是来办年货的吧?· · 一师兄快请坐下,今儿的东道怎么也该我,师兄就赏小弟这个面子吧!'
同春一笑:“难得师弟不嫌弃我这乡下佬儿,那就叨扰啦万”同秋赶忙在同春对面坐下,伸手打了个框子,刚找‘给同春端面的伙计应声而来,恭敬地哈腰听罢这位俊爷的吩咐,机灵地赶紧收走桌上的汤面大碗,擦净台面,对着柜上提高嗓子,有腔有调、吐珠子似的一口气把同秋点的菜复述了一遍:“桔酒一包瓮底春一斤梨花白一斤筒子鸡烧鸭银鱼羹火釜子带上烧饼糖蒜肉末冬菜呀。 …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