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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用完晚膳,胡楚元一个人在花园里转悠,琢磨该如何和左宗棠说事。
暂时不说北方的灾情,他心里还有另外一本账。
除了渣打银行,湘军还拖欠了其他洋行和国内商人一大笔款项,这部分林林总总的全部压到胡家,再加上新近要贷给刘坤一的三百万两银子,湘军欠胡家的债务也高达1294万两银子。
这笔债的利息是年息12%,朝廷按月支付利息。
扛下这么一大笔的债务,即便是胡家也有种举步维艰的感觉。
胡楚元很想通过改革钱庄业务来募集更多的资金,可这种事情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传统钱庄主要有五个利润源,即平称、贷息、兑水、汇水和兑票。平称是各地的银子库平标准不同,在钱庄兑换之后收取一定的手续费;贷息是发贷的利息;兑水是铜钱兑银子,或者是不足色的银子兑足色银要交的手续费;汇水是异地汇款的手续费;兑票则是银票换成银子要收的手续费。
此时的钱庄也是有“存款”的概念的,称之为“贴票”,但从山西人开创票号生意以来,各家钱庄都不做小户人家的贴票,所有贴票都是在年前商量好的,一律要在年关后的一个月内入库,就如同入了固定期限的股份,到了第二年的年关才准抽出。
山西人给票号设置了非常多的规矩,这些规矩也逐渐蔓延到整个钱庄生意场中,譬如说,东家不得亲自经办钱庄生意,大小权利都得交由大掌柜掌管,即便是在钱庄查账,东家也一概不得留宿。
胡楚元很想对阜康钱庄的业务进行改革,可和裕丰米行一样,没有大掌柜的同意,他也休想控制住钱庄。
如果陈晓白等人不同意改革,反而会惹出新的矛盾。
权衡一番利弊,胡楚元决定暂时不对阜康钱庄有所调整,就从官商的角度去考虑,选择另外一套办法来经营。
在心里琢磨出新的名堂后,他就让人将颜士璋、柳成祥和王宝田都喊过来,商量一番。
正说着,四掌柜沈富荣就匆匆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和胡楚元长跪不起,嚎啕痛哭道:“东家,我罪该万死啊!”
胡家一个大管家,四个大掌柜,王宝田、谭义云的年纪最轻,可也四十五六岁了,陈晓白和胡雪岩年纪相当,柳成祥和沈富荣则都是五十岁左右。
胡楚元诧异的将他拽拉起来,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沈富荣苦痛万分,哭道:“我刚才听人说,我上次陪老东家去东洋国买的国宝居然是个代笔的伪作,白赔了东家六万洋圆。我蒙老东家救于危难,一心想要报恩,没想到居然办出这么个败家事,我想死啊!”
胡楚元心里就纳闷了,这个事情只有他、颜士璋、王宝田三个人知道,他根本不打算说出去,颜士璋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那就只有王宝田泄露消息了!
他埋怨的撇了王宝田一眼,随即和沈富荣呵呵一笑道:“没事,能让沈爷您也看走眼的货色,本身就很不简单。颜先生说了,那是沈士充的精品,价位不低!”
沈富荣恨道:“东家,别说是沈士充的,就算是赵左的,代笔就是代笔,价格差了老大一截,顶多三千两银子。我恨那帮东洋小矮子啊,恨啊,我对不住老东家啊,我对不住您啊!”
胡楚元哈哈笑出声,道:“沈爷啊,您就别恨这个,恨那个了。谁都不是故意的,就让他过去吧,只当个嗑碜事说说算了。您心里要是真过意不去啊,就先打个欠条,咱们对半分损失,您欠我一万两银子,等以后赚着钱了,您再还我!”
沈富荣急急切切的想要弥补过错,当即就道:“东家,我现在就赔。”
胡楚元更笑了,道:“和您说笑的,做生意哪有不赔的,只当是涨见识了,以后遇到董其昌的墨宝要更加小心。您别着急,我以后还要有很多事要拜托您打理,只要咱们一条心办事,别说是六万洋圆,就算是一千万洋圆也能捞回来!”
“多谢东家体谅海涵!”沈富荣忽然又变得沉默很多,似乎在心中咬着牙发着誓。
站在一旁的颜士璋立刻感叹道:“东家仁义,父子相传,世业更胜一筹指日可待啊!”
沈富荣则道:“颜先生,以后当铺押购字画,还要请您多多关照,我是玩古董出身,瓷器玉石略有粗通,把玩字画墨宝的能耐实在是不值一提。”
颜士璋拱手道:“相互指点,相互提携!”
胡楚元在旁边笑着,他本来就在乎这几万洋圆的损失,以后用当铺和古董行做掩护,他肯定能低价买入大量的珍贵古董
如果有机会,他完全可以将现在都不值钱的元青花买下来。
如果有机会去欧洲,他还想将梵高的画都买下来,一百年后,每一幅的价值都是一亿美元。
将这些东西藏在家里留给子孙,比埋300万两银子有用多了,还能不断增值呢!
第十三章 江南商行
次日,胡楚元送颜士璋到了河港口,等船已经开走,他才返回胡家大院。wwW。
昨天已经和几个掌柜商量了,他们也都表态,如果左宗棠大人和胡楚元的想法一样,那就按胡楚元的意思去办。
所以,胡楚元回到胡家大院就直接前往融冬院。
左宗棠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正在园中练拳,打的很慢,形似太极,鼻架上戴着一副金丝水晶眼镜,这是他的老花眼镜。
左宗棠年轻的时候视力很好,近年来却是越来越差,除了上年纪的问题,也和他愈到晚年愈加喜欢读书有关系。
此次回任两江总督,他一直留在胡家大院不走的理由就是要在杭州养病——眼疾深重,难理政务。
胡楚元在花园边等了好一会儿,左宗棠打完一整套拳,才停下来收住气,问胡楚元道:“洋人的军资债务办妥了吗?”
胡楚元答道:“回禀中堂,我家掌柜已经派人来通报了,洋行那边愿意相互抵押债务,具体办理妥当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左宗棠从服侍他的萧参将那里拿了一份湿热的毛巾,擦了擦汗水,让胡楚元和他一同在走廊里坐下来,道:“这么说来,湘军拖欠你家的军饷已逾一千三百万两银子,你不担心湘军还不了吗?”
胡楚元微微的笑着,道:“为什么要担心呢?就算两江衙门眼下没有钱,以后终究是会有钱的!”
左宗棠意味深远的看了胡楚元一眼,隐藏着一丝不屑,道:“钱不是那么容易赚的,就说两江盐务这个事,我已经暗中花费了不少精力,取得的进展也很有限。再说你爹的生丝业,如今做的这么大,占据了江浙生丝出口的小半壁江山,每年盈利也不过两百万两银子,还抵不上我六万大军半年的消耗。”
顿了顿,他又感叹道:“钱这个东西,历来是赚起来如抽丝,花起来如流水,你爹的赚钱能耐天下第一也养不住我的军马,到处举债,度日如年。”
胡楚元嗯一声,没有过多的附和。
左宗棠又问他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么多的债务都压在你家中,你没有办法筹钱收购生丝,万一又未能将江淮盐业拿到手中,你以后靠什么赚钱立业啊,湘军的军饷又怎么筹集调度?”
胡楚元道:“其实我也盘算过了,我爹一死,江南一带的丝商肯定会和我争夺收丝的地盘,其他人不说,仅是杭州城里就有宋、黄两个传统丝商大户,黄家还兼营盐业,家财丰厚。再加上湖州的四象八牛,苏锡常的严、万、程、钱、吴五家都不可小窥,至于上海的唐延枢、徐润,宁波商帮、绍兴商帮,谁不是虎视眈眈?今年的夏丝收购肯定会出现抢丝战,明年春丝恐怕还要更激烈,可大家未必就能都赚钱!”
左宗棠沉吟难决,过了片刻才道:“你爹曾和我说,当初他为了抢下杭州丝的市场,和宋家苦斗了两年,后来为了收购湖州丝和无锡丝,那也是花费了不少精力,两三年都没有赚到多少钱。你爹打江山不宜,你不要轻言放弃。古人云,至孝者三年不改父辙,这是你自家的产业,我不方便多说,也只能说这些供你参考!”
胡楚元心里苦笑,暗道:你让我背了这么多债,还要我秉承父业,继续收购生丝,这开哪门子的玩笑啊?
他只能答道:“不破则不立。我目前除了杭丝,其他各府的生丝收购都会放弃,我这样做是有原因,也有目标的,因为我做生丝的办法和我爹不一样。我想乘着别人抢购生丝的时候,暗中筹建一家商行,经营茶丝米烟糖布盐,统一在上海分货,行销江南,各府各县都设有分铺。等我的商行站稳了脚跟,我再筹建缫丝厂,规模不用大,专门做内销,然后再稳步向外开拓。”
左宗棠眼睛里微微一亮,道:“这倒是可以,那你确定能赚钱吗?”
胡楚元一口咬定,道:“能。商场如战场,讲究的是正奇相和。论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