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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难道不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吗?”
是大公主。在她身后影影绰绰出现了一列人。是她珍藏多年已经有些残缺的故人。他们在她身后若隐若现。
太后指着这些影子,半天才说:
“你,我的养女,你是我的心腹,我对你不薄,这么多人死去,而独独你还活着,你却没有半点感恩之心,难道觉罗的血统里,除了背叛还是背叛?”
“太后,我的忠诚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多年来,你让我对自己充满厌恨。我进宫,是为了回答父亲的一个问题。然而,最终我发现,我要杀死自己才能回答父亲的问题。而今,在父亲垂死之际,我希望实现初衷。我保留这些残缺的记忆,是为了提醒自己,我曾经的承诺。看看他们吧,这都是几十年来,你在宫里的所作所为。太后,你纵容邪灵做你的主宰,为了权力、美貌和不朽,你杀了他们,我想问,你对这一切可还满意吗?”
“荣寿固伦公主,这是我赐你的封号,以奖励你的忠诚。我早已安排好你的一生,你却要反抗命运。宫里,每个人,我都替他们想好了出路,为的是,能有一个稳妥的死法。死是头等大事,要好好对待。你若服从命运,你能活很久,甚至会享有与我同等的寿龄。说到寿命,不正表明我们所拥有的此生多么短暂——可我们将拥有无限。你从来没有想过无限的含义,荣寿公主?我安排好他们的死,他们自然死得其所。这是诅咒使然,也是我的使命。如果一个人完全理解了自己的使命,那么做任何事就会心安理得。一直以来,没有谁主宰谁,一切都在于叶赫那拉的诅咒必然应验。消除咒语的法子,就是满足它。满足它,喂饱它,它就会自动消除。可你们没有耐心,也不愿再等。多年来,我就做了这一件事,我不过是在替爱新觉罗喂养这件尸衣,它饿了,渴了,我就拿给它死亡和血。还有你的梦。你托起它,使它免于变形和褶皱,保持着少女精纯的形式。它本就为梦而编织。我身着摩罗花衣,是邪灵附体的必要准备。邪灵,你们称之为邪灵,我却称为不灭之灵。不灭之灵附体于我,我沾染了它不灭的灵气,我为我自己,也为仰仗我的人争取不灭的利益。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当咒语一一应验时,邪灵对你们的怨恨也就少了一些。不然你们怎能苟延残喘而到今日。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它甚至在以这种特别的方式护着你们?如果你们完全接受诅咒,你们就将死得其所,这是它如此缓慢耐心地推进死亡进度,而不是一挥而就的原因。
皇帝,你和你的妃子都是这咒语的一部分。你是诅咒的受惠者,没有诅咒,就没有皇帝你,更没有你和珍妃相见的机会,你们怎能不对这诅咒感恩戴德?可你们却想除去它,你们对它恨之入骨,说到底,你们怕它。你们有没有想过,没有它,你们就会在自身的病变中腐朽烂掉,你们会死得更惨。还用再问么?皇帝,全天下,每个汉人都想杀你,再看看你的群臣,哪个对你的宝座不是垂涎三尺?你们千方百计想要解开咒语,可正是咒语保证你们安稳地坐在宝座上,享受着满汉两族的朝拜!全天下的人,哈,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邪念,你们之所以还有今天,全因为有咒语的庇护,想想吧,没有我,没有诅咒,没有邪灵,你们将怎样度过危难?大公主,我可以改变你的姓氏,却无法改变你的血统,你要怎么做?”
“我只想将邪灵赶出宫廷,我希望父亲重新回到朝堂上,改变这乌烟瘴气的局面,多年以来,我的梦被叶赫那拉的尸衣囚禁,连我自己也变得邪恶,我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别忘了父亲问我问题。你,叶赫那拉氏,咒语给了你一个时代,但时代总有完结的时刻,而我要做的,就是不要错过这个时刻,就在此刻,”大公主看着我和皇帝,“我已经耗尽精力,如今咒语已解,没有谁能阻拦我成就最后的结局,别拦我……”
大公主向着宝座上三十多年前的梦走去,像是去为十二岁的自己松绑,要将她解救出永恒的囚衣。过去的一幕又在眼前重现,只是见证这一幕的不是恭亲王,而是载湉、黑萨满、我、磨指。
我们不知道是否该尽力阻止她,她周身都散发出决然的从容和安宁,这安宁让我们误以为她不会死去,她只是过去拥抱一下那个孤独的梦。她太孤单了,已成畸形。她身后,是她努力维护的故人。所有故人,伸开手臂护着她,不让我们接近,他们是嘉顺皇后和她的贴身侍女,小公主,早年夭折的大公主的兄弟姐妹们,翠缕,慈安太后……还有一些我来不及认识人。
故人中没有影子皇帝。影子皇帝抢走灵物,和它一起跌入了毓庆宫的迷宫碎片。
无法阻止,当她们彼此望见对方,她们双目像胶水一样交织在一起,她们融合,像一滴水融入另一滴水。她们被彼此的温度溶化了。衰老的大公主被寒冷击碎,而幼小的大公主被她真实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热量溶化。我们眼见她消散。随着她的消散,故人渐渐变淡,隐没。她最后一次抚摸和擦拭故人的遗物,她倾尽了收藏,现在,是结束的时刻,无需再保留记忆。我其实不是来接替她的人,她施与故人的咒语,此刻已经解除,她和他们一起归于空无。
我相信她去了另一个地方,我们还会见面,在梦里。
衣服依然保持着威严的坐姿。当年,它曾将同治皇帝狠狠摔在地上。
布西亚玛拉的尸衣,摩罗花最后的残留物,像一只等待点亮的灯盏。
它是邪灵最后的寄居地。它就是邪灵。它纹丝不动,端坐宝座上。
决战
邪灵突然甩出袖子朝黑萨满扑来。这只空空的袖管引得飞沙走石犹如狂风骤雨。身着黑斗篷的白萨满应战。虽然看不见他手里的剑,却听得到剑与衣袖相碰的铿锵声。一件式样古老的衣袍与一顶黑斗篷你来我往,恶战不止。这衣袍精心编织,镂空,布满了精雕细刻的花纹,它似具有金属和丝两种材质的效果,可以伸长,也可以缩短,掷地有声,裹挟着飓风和浓雾。快三百年了,它没有被地下的潮湿侵蚀,完好无损,百毒不侵,超越在时间之上。
我目不转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征战,我要找到邪灵的死穴。我不懂剑法,唯有闭上眼才能看得更准确。我闭眼,全部注意力都在倾听声息,最微小的响动,衣袖与无形之剑相撞的奇怪声响,两种我从未见过的兵器,撞击的声音,像雨声,又像秋后的狂风。风与风声。风是冰冷的,来自阴曹地府;风声厉烈,像两座山峰相撞。而它们之间的决斗似乎与我没有半点关联。我站着,置身于陌生的地方,这地方是全新的也是古老的,我闻到一种气味,暧昧而充满诱惑,像是深度的睡眠。我穿行在梦的境遇里。在这境遇里没有痛苦,所有的伤害都无法触及我的情感,我被梦护卫着,我的梦未被掠夺,却被自己搁置。如今,我是一个完整的自己。若邪灵要加害我,又为何单单留下我,是时间未到,还是另有原因?我无法猜出答案,只想尽快结束较量。较量之后,一切都会改变,我会迎来一个全新的未来,我要重新登基重塑皇帝的形象,我要将宫中邪恶全部摈弃,还有什么比重重宫苑隐含的怨恨与诅咒更令人不安?我将只有一个妻子,我将遣散多余的宫人,我将选择有能力有热情的年轻朝臣,当笼罩在觉罗头顶的诅咒彻底清除后,我将重修圆明园,弥合昔日的繁华,我将公开邪灵的秘密,而不是隐藏它,以至它卷土重来……这些想法鼓励我,虽然与邪灵的决战还未分出胜负,在我心里,胜负已定,我就是奉天承运结束这一切并开启新时代的皇帝,珍,是我不可替代的皇后,我们会诞下皇子,延续辉煌。
我紧攥珍的手。她的手冰凉坚硬。黑萨满脸色铁青,嘴里念念有词。衰老的太后垂下眼皮,不动声色,数着手中佛珠。从白萨满的出剑看,是想一剑命中邪灵的心房。然而邪灵并不急于躲闪,可见它没有心房,它的衣袖轻易甩开宝剑,剑与衣袖纠缠在一起,却无法斩断衣袖。那灯笼样的衣服上下翻飞,在跳一种神秘的舞蹈。即便,站在几十米开外,我们依然能被这衣袖甩来的飞沙走石击中。
这场决斗进行了三天三夜。我却没有觉出时间的流逝。我只觉过了十分或二十分钟。因恨而不朽的邪灵。追逐邪灵远道而来的萨满。我在记忆里搜寻黑萨满和白萨满,他们早就出现过我却未能认出,我忽然醒悟,他们原本是一个人的两张面孔。黑萨满也许是多面人,他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