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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我受灵物驱使,它支配了我的部分思维。看守毓庆宫的太监也睡死过去。释放梦,这招很灵,解除了整个后宫的防范。我们顺利进入毓庆宫,没有遇到监视和阻碍。这种自由畅通我从未享受过。沿着毓庆宫的中轴线很快就到了藏书室,第三次,我站在迷宫的木门前。上次我没能推开这扇门,无法让皇帝相信我的诉说。皇帝不愿意看见,不愿他一度信任的事物在一瞬间化为乌有,皇帝只愿看见他愿意看见的东西,因此,我明知那里有一扇门,却也无法打开。
我推开门。以前的噩梦就在眼前,没有丝毫改变,一个连着一个,每个房间,只有极微小的差别,房间里所有物品无法摧毁,施了魔咒。魔咒是唯一的解释。我想起太后那张从不变老的面孔。她说过,她是不死的。无疑,我打开的,是许多扇咒语之门。这些门,大公主第一次进宫时,从太后眼睛里看到了。第一次入宫,公主就已经回答了父亲的疑问,只是她和恭亲王都无法理解这些门,这些房间。甚至,公主看到了门的尽头,一个沉睡的少女。她是谁?她与公主对视,她投来的目光,险些化解了那一年的除夕夜。如果她持续看下去,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我无法回答。那年七岁的公主看到的,不该是邪灵。她是谁?还有,每扇门里,都有一个庭院,每个庭院都是破败而荒疏。她是哪一段时间?她或许是诅咒之前的布西亚玛拉。
上次我误打误撞,进入迷宫的核心,这次有灵物,还有磨指锐利的双眼,我便不用在迷宫里兜圈子,我毫不费力辨别房间里微小的差异,比如,这个房间里,梅瓶上的梅花比上一个房间多了一朵,或是案子的矮腿儿矮了几寸,或是文房四宝中的一件,毛笔和砚台上的刻字,雕花略有不同。这些微小的变化,帮我们尽快找出不再重复的新房间,免于我们在一个地方打转,被困。
丛林般的房间将我们送入迷宫中心。
我们在接近白描摩罗花,我再次感到它的存在,它消极的核心,令一切负面情绪涌上心头。懊悔与沮丧。懊悔自己做错了一万件事,也失败了一万次,我得向它忏悔,顶礼膜拜。
我知道这些后果,也知道虚弱感会越来越强。离核心更近了,我正在失去一切支持的力量。在进入最后一个房间时,我不得不停下来,我需要更加强大的意志力,我需要灵物,哪怕被它完全支配,失去自我。
磨指紧跟着我。看一眼磨指就知道这种负面力量有多强大。磨指汗流浃背,远不如之前那般精神抖擞。进入迷宫后,磨指便无法隐身。隐身需要的是速度和灵巧的转换。这里的一切都是相反的,现在,超凡脱俗的磨指与常人无异。
“把灵物拿来吧。”我说。
磨指将灵物放在桌上。我触摸书本,强烈的颤动沿着手臂传向全身,我看到嘉顺皇后曾经见过的一幕,它,一个白色的影子站在一旁。
它站在我身边,回头就能看见,甚至不用回头也能看见。其实我没有动,是另一个我在看。我相信,甚至乳白色的它伸手就能将另一个我从身体里牵出来。我忽然想,它若是另一个邪灵呢?它此来是为了得到邪灵,它说过,得到那恶灵就可以不死,成为一本永恒的书。如果它的欲望的确只是这些,成为一本永恒的书又何尝不可。那么它最终要去的,是一个藏书室,它最终依托的,是一个痴迷的藏书人。它的意志会为它选择合适的藏身之处,或者它已经不需要一个藏身之处,一本永恒的书无论放在哪里,置于何种位置何种地方都不会被改变,它已经消除了衰败和灭亡的一切可能,摆脱了一切依附,损毁和破坏,这样的话,它又会去哪里呢?欲望无法得知欲望带来的结果,欲望在满足后会死去,可新的欲望又会产生。我望着它,我要解除咒语,摧毁摩罗花的底稿,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白色影子,难道不可疑么?
“没有我你将如何移出琉璃樽中的白描摩罗花?它只是一纸摩罗花底稿,却借画师之手复生出更多无以数计的摩罗花。摩罗花自身就带着咒语,它的咒语不是邪恶,而是消极。它是所有力量的负面,它由黑白两色组成,它在两种极端里转换,一旦被邪灵驱策就会成为单色黑摩罗。黑摩罗是有毒的咒语,花朵不断复生意味着咒语不断被重复被复制被念诵被记忆被流传。你可曾仔细看过花心处,那里深不见底,没有人知道它通向哪里,它的边界又在何处。这世间更没有人能真正消灭摩罗花,看看吧,这迷宫里的房间,每一处陈设你都无法改变,因为花朵在运行,每一片花瓣都朝向一个不同的方向,照看着迷宫的每一寸空间。当你推开门,就进入了摩罗花的腹地,事实上,这并非迷宫,这处地方的特点,就是循环往复,不生不灭,中心,则是确定无疑的消极与负向。没有强大的意志怎么能接近它?没有更加强大的意志又如何能打开它的琉璃樽,它不灭的特性,注定它无法损坏,只能被好好保存。珍主子,能让它不被邪灵控制的方法,就是将它放进书本里。除了我,恐怕世间再无第二本书能收藏它。将它放进我的书页里,使它成为一页插图,是唯一的办法。”
我承认这是一个好主意,如果能的话。
“你原本要的是邪灵,如今却是黑摩罗。”
“我要的是不死不灭。邪灵将控制我,驱使我,以我为奴,而这张纸不会。”
我捧起书,握着灵物轻雾的手走进最后一个房间。磨指紧跟我,失魂落魄。这个圆形房间,说它是墓室倒更确切些。这里空气稀薄,消极从琉璃樽向四面扩散。这消极与一切不快——悲伤、恼怒、厌倦、疲惫、死亡、溃烂、腐朽、没落、肮脏、塌陷关联。台上有两盏长明灯照亮了琉璃樽。它奇异的吸引力,在吸取人身上的一切活力,每一个接近它的生命,都会被自身最负面的东西左右。磨指此时已泪流满面,而我双手绞在一起,只觉一种深切的痛苦正在让我的心碎裂般痛楚。我找不到原因,痛苦是不具体和没有根据的,是所有人都背叛我想要置我于死地而我又无法挣脱的痛苦和绝望,是甚而连我自己也要背叛自己的绝望——
我需要灵物,灵物也需要我。我将灵物——书,抱在怀里。
白描花悬浮在琉璃樽里,从各个方向看,花形都是相同的,它的完美再次让我震撼。它的每一片叶子和花心花瓣儿都正对着注视它的人。与花对视是危险的,花的中心是恐惧的源头,那里不断复生新的花瓣,形成新的复杂图形,让人在迷恋和厌倦中无力自拔,又无法弃之不顾。接下去,就会看见那些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幻影,各种稀奇古怪的面孔犹如烟雾不断变化,从一个形象转化为另一个形象。这是一个又一个地狱幻象,难怪它被称为地狱之花。然而,恐惧反而带给人相反的力量,由于惊恐至极,磨指拔剑劈向琉璃樽。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磨指的剑崩为三段,磨指被巨大的反作用力甩了出去,狠狠摔在我们身后的墙上。
琉璃樽没有丝毫改变。
“磨指,看着恐惧,用恐惧做点儿什么。”
我第一次来这里时是这样对自己说的。而现在,却有三种力量对着它。也许,只有一种力量能对付它。人单纯的意志难以与它对抗,我们需要另一种意志。磨指艰难地站起来。是时候了,我们不能耽误太久,我们得将三种力量融合在一起。这想法来自灵物。它要将我们从躯体里牵出去。我从未见过这种力量,梦的力量,这也许是最后的指望。
它白色淡雾般的手伸向我。
“我要借你的梦一用。”
“拿去吧。”
相同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磨指像我一样交出梦。
它同时牵着这两种力量。
我第一次看见我自己。磨指也一样。
我们待在原地失去一切作为,我们无法支配自己。这是另一种恐惧。我们任由这种恐惧带走另一个自己。它牵着它们,那称为梦的东西。安德海和李莲英曾经囚禁了那么多太监和宫女的梦,他们奴役梦,使被奴役者失去最后的领地。身体是一个领地,梦是另一个领地。灵物牵着我的领地,将我面对摩罗花底稿时的恐惧,变成了对它的恐惧。灵物需要这种恐惧,恐惧里含有巨大的力量。
然而,我是否因此失去梦?
然而,这朵黑摩罗必须被取出,移除。
我从我梦的眼里看见另一个地方狂风大作,黑色的浪头正扑向皇帝和黑萨满,这景象险恶至极——去吧,拿走它,哪怕我因此变成一个无梦人,一个故人,或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