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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魔咒-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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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到来犹如神助,一家人欢天喜地,接受了上天的恩赐。在农场,人们愿意将守密,作为支持这对夫妻实现多年夙愿的祝福。之后,苗秀娥由于丈夫返城,顺理成章地进入北京。对他们来说,返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从此离开了每个人都互相熟悉的小地方,在另一个地方,建立起另一种生活。在这项工程中,那拉是中心,补办的出生证让她在法律上成为他们的亲生骨肉,更让人放心的是,在单位同事与邻居眼中,他们都是确凿无疑的三口之家。

事情就这样稳妥地得到了解决。在此后的若干年里,女孩儿日益显示出她修复的能力,她完全改善了苗秀娥和那兆同的关系。事实上,她不像他们的孩子。他们对她从来没有过高的期望。他们的孩子不会这么好。尤其是,相貌出众。苗秀娥和那兆同都相貌平平。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兆同年轻时过分细瘦的身材得到修正,他高大,一头白发与谨慎的态度,使他的形象一望而令人信服。他原先黑白相间的头发,在这三年里,变成了白霜。苗秀娥却相反,她年轻时的矮胖身材,被时间削细了。她看上去平庸而普通,她日益成为一个和善、安静的老女人,面容里藏着一丝宿命的无奈笑容。她再未生育,那拉和名声在外的老公,早已弥补了这一缺憾。

苗秀娥将故事的开头部分有意忘记了。

她没有将那串破旧的碎石项链拿给那兆同,出于忧虑与自私,她在进北京前丢了它。她有意将它留在农场。她觉得那东西也许提供了一条让人担忧的线索,这条线索会将他们引向那拉并不遥远的过去,引向红树林和某个陌生的男人和女人。虽然她也并非没有丝毫好奇,但她不需要颇有古物鉴定经验的丈夫,解读上面古怪的字或图,一切预示了这个孩子来历的说法与猜测,她都不需要。对这个孩子,她自有解释。她的记忆,比任何物件都来得可靠而安全。无论她是否有意丢弃过去的记忆,从进入那一片红光开始,那拉就只属于她了。于是,她将红树林,破旧的项链,解不开的结,军绿色的帆布包裹统统藏起来,一并忘记。她将自己早夭的儿子从记忆里抹去,将怀孕、妊娠、生产这一过程与小女孩系在一起,她确认,那拉来自她的子宫,在她的子宫里长大,一直长到她从红树林里将她领回。

在苗秀娥的记忆里,只留下了一片微红的黄昏的光芒。那拉出生在那一片红光里。

蛾子

自然光很难透进走廊。两边皮肤科的诊室和治疗室关闭门窗后,白天廊道里很暗。只有楼梯口是亮的,一盏孤零零的挂灯,象征性地支付着极为有限的光线。华文总是尽快走完这段路,第一只蛾子是在这里发现的。

他准备去急救中心值夜班,早到办公室,是想整理一下那拉的治疗记录,再理顺理顺思路。他上了三楼,走进昏暗的走廊。他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挨着一个存放医疗器械的储藏室。华文的这间办公室兼治疗室,平日里,差不多是一座无人光顾的孤岛。华文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却没有转动。华文回头看看楼梯口,孤灯的光环,此时多像一个洞口。水泥地板反射出半截短而冷清的光。卫生间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此外,还有嗡嗡声。华文转动钥匙,又停下来。嗡嗡声时断时续,一踏上楼梯,他就听到了。这是电流或发动机的声音,华文想。但这是另一种声音,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华文始终无法摆脱。华文仔细搜索,最终看到的是一只蛾子,在一侧的墙壁上飞扑着。是蛾子扑扇翅膀的声音。华文打开房门,从办公室找来一张报纸,想用报纸捂住蛾子,抓住它。好几次,蛾子都飞开了。华文不想再理会,但嗡嗡声不绝于耳,让他烦躁。这一小时就花在蛾子上了,而蛾子总能躲闪,弄得他整夜心神不宁。

蛾子的翅膀一直在眼前晃动。他没有捕到蛾子,下班时却发现它倒毙在脚下。他捡起它,用一枚图钉钉在挂衣服的木隔板上。

这是第一只蛾子。

以后,每天,他都会发现一只,从不间断。有时,蛾子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有时推门开灯后,地板上会有,有时它就粘在门把手上,两只翅膀夹在身体两侧。有时蛾子是活着的,有时,他看到的,是蛾子的尸体。他小心测量蛾子。所有的蛾子,打开翅膀后,竟有十二厘米长,六厘米高。华文保留这些蛾子,将它们一只只用图钉钉在隔板上。

他渐渐发现这些蛾子出现的规律。如果他早上来,会见到一只僵死的蛾子。而下午,黄昏时分,值夜班前,他会见到一只扑扇翅膀的垂死的蛾子。它们还会出现在卫生间的镜子上,在他抬头即见的墙上。蛾子扇动翅膀,嗡嗡声无法不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分心。他下决心抓住它,使这垂死的声音不再延续。他从未成功。几小时后,蛾子变成尸体,掉在地上,有时挂在一根蛛丝上。几乎是无意识地,华文捡起蛾子,用图钉穿过它的背部,钉在板子上。他尽量将它们弄平整。它们都是同一种白蛾子,翅膀上粘着银粉样的鳞片,不小心就会碰碎。为了蛾子的完整,他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这是华文近来的乐趣,但他总不愿听那些嗡嗡声,也不愿多看蛾子的须和肥胖的下腹。没有什么原因,这是原始的恐惧,诸如,多数人怕蛇,是同一个道理。

他数了数蛾子,一共二十只。从那拉开始做治疗也正好过去了二十天。

治疗非常缓慢,需要不断调整方案。似乎每一种方案都不适合那拉。每种方案都在证明,她没有问题,是正常人。可鬼影还在。华文开始想,出现鬼影,带给她的好处是什么?是这种有害的利益,使她在心里抗拒他。由于她的抗拒,他很难催眠她。催眠在她身上失效了。他不得不考虑别的办法。

每周三次,治疗已经进行了九次,他对于鬼影的认识却依然停在起点。患者拒绝说出秘密。这种持续的抗拒,却也使鬼影变成了吸引华文的奥秘。二十天来,这间心理诊室倒更像一个刑讯逼供室。华文冥思苦想要得到罪犯的供词,而罪犯总能狡猾逃脱。有时患者表现得倒更像医生,而医生变成了患者。他们常常在谈话中转换角色。当然,每次,主审官都能从置换的角色退出。他至少要跟上和超过她的狡猾。除去幻影,如果说他在这9次治疗中还有进展的话,那就是,他让她吃下了大量的维生素,为她制订了新的食谱。他叮嘱苗秀娥严格执行,体虚的人很容易产生幻觉。他用大量的时间,将致幻的恐怖意向不断修改,完善,既然那拉拒绝画出它,他试图使这个形象在自己手中复原。幻觉之所以强大,难以放弃,是因为她已从恐惧中获利,幻象将继续支持她逃避,并隐藏她逃避的理由。

华文要求那拉坚持锻炼。为了配合华文,那兆同购置了一台跑步机,每天监督那拉跑两个小时。在这些措施严格执行后,5月的最后一周,那拉不再强调鬼影的真实。对华文说的道理也都点头默认。她承认看到的是一个幻觉。她脸上有了血色,更加光彩照人。情况正在好转,那拉的父母颇为欣慰。然而,华文并不乐观。他没能解释她的幻觉,因而他一直知道自己徘徊在外围,从来没有真正进入那拉的内心。她的心有一个坚硬的外壳。他甚至都没能走近她,一切都是表面文章。

华文想将她逼到死角,直逼到他和她都看清幻觉的原形和出处。

在两居室里,他花了一周时间制作一个道具,希望做出一个相似于鬼影的形象。他按照那拉的描述,买了件旗袍,花很长时间将它染成她所说的样子。他从附近的服装店,找到一件破损的塑胶模特。他在模特身上又刻又画,用毛线做成假发戴在它头上,在损坏的地方抹上红药水和紫药水。尽管这个模型很粗糙,在暗淡的光线下却也能吓人一跳。现在,它就是那拉恐惧的化身,如果她能每天看着它,知道它无非是他做的道具,那么她将从恐惧中解脱。如果,很不幸,鬼影是她的分裂人格,那么她需要学习如何与这个分裂人格相处,在无法取消对方的情形下,与它相安无事地共处,将它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给它空间,不对抗,却也不受其惊扰,做到这一点就很理想了。

当然,在此之前,她必须“认出”它。医生必须责无旁贷,为患者找到病因。如果她对此愤怒,她可以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道具上。摧毁道具,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摧毁了幻想之物。她必须摧毁它,否则无法治愈。这是有风险的,道具在诱发她发狂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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