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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自的念了起来。鹤著衣反应要比胤丹书慢些,经他一扯衣袖,才会过意来:太师叔此际念诵的,便是方才那路掌刀的心诀!赶紧用心记忆,可惜已错过开头的一大段。
魏王存虽是回光返照,毕竟伤势过重,语声混浊衰弱,但听不清、辨不明处又无法打断发问,尽管两人用心听记,所得却不过六七成。老人念了一会儿,忽然停住,抬头笑道:“无上道尊来接引我啦,尔等好自为之。”
闭目垂首,溘然长逝。
“魏老道所留下的招式和心诀,与观海天门所传全无相类,当是得自那刀尸秘仪之中。阴谋家千算万算,料不到这老头性情竟如此坚毅,心志如此顽强,不仅未被反覆施为的秘仪摧毁殆尽,更将最贵重的妖刀武学带将出来,还以自身的修为见识沈淀消化之后,以东洲武学的用语说了出来。”
鬼先生笑道:“先父记忆的那一份,自存於狐异门之中;而以鹤老杂毛资质驽钝,前半生庸碌无能,如此之不受门中师长待见,却於妖刀战后摇身一变,得以参赞中枢,乃至窃据天门大位,除出卖先父以图显达,料想与献出心诀一事,亦脱不了干系。”
聂冥途“啧”的一声,颇见不耐,蔑笑道:“门主莫非都当咱们是傻子,随口两句便给诓住了麼?这捞什子妖刀武学真有这麼厉害的话,狐异门而今安在?观海天门这二十几年来,也没见他们纵横天下,杀得五道伏首,群雄辟易啊!还是门主要说,魏老儿的心诀只是一部份,不足以练成那妖刀绝学?”
“魏老道的心诀仅为一小部份,并不足以练成妖刀武功。”
鬼先生老老实实摊手,莫可奈何的模样倒有几分滑稽。
认得这般乾脆俐落,众人反倒警醒起来,静待他亮出真正的王牌。
鬼先生不慌不忙,屈指轻叩了悬挂灯笼的轮架几下,那架底的厢座“喀搭”一响,弹开个小小夹层,鬼先生弯下腰,取出一卷赭红封皮的线装薄册来。
“先父所遗招诀,其中不足处,已藉离垢妖刀几度进出,弥补一二,总算不再是见不得人的物事。小可无才无德,劳动诸位远道而来,心内惶恐,这份薄礼且当是一点儿小小心意,无论今日大会有无议决、所议为何,各位总不致白跑一趟。区区土物,千里鸿毛,望祈笑纳。”
众人无不凛起,当中却是漱玉节见机最快,屈指往灯架顶端敲落,落点、频次与鬼先生如出一辙,旋即“喀搭”一响,足畔的朱漆厢座亦弹出夹层。仅比她稍慢些,祭血魔君、蚳狩云二人依样画葫芦,几与漱玉节同时开启了机关,取出夹层中的赭封薄册。
符赤锦并不信任鬼先生,取书时不但以薄绢裹手,翻开书封前还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摒住呼吸,以防书页上浸了什麼迷魂药液,於不知不觉间著了他的道儿。书中每页绘著数个精细人形,神韵生动,比例精准,飞白处填满字块,有指甲大小的招名标题,亦有充当图说的蝇头小楷,纵以符赤锦对书画并无研究,也知是出自名家手笔,非同一般。
薄册不过十来页,但无论图字,皆是雕版印刷,选用纸质亦是厚韧结实,装帧的功夫更是无比考究。以其精美的程度,说是“礼物”半点也不为过,若有雅好藏书之士在座,恐怕要爱不释手了。
这份讲究在符赤锦看来,未免突梯滑稽过了头——炫富也好、摆谱也罢,这本小书的价值在於书中内容,便用炭枝草草涂於手纸,亦不能令说服力稍有增减。
若书中所录毫无意义,再华美的包装不过是买椟还珠,落人话柄罢了,何必将心神气力浪费在这种地方?
红岛符神君少女时称得上是养尊处优,被众人捧在手掌心里,但毕竟是僻居东海一隅,见过的世面有其局限。如蚳狩云、漱玉节等老练的江湖领袖,却能从这份过於精致的“小礼物”中,“读”出鬼先生刻意留下的信息——图文雕版,代表他有大量刊行的能力与准备,能把这份珍贵的线报平白送给与会的七玄宗主,自然也能发送给七玄的敌人,乃至百倍、千倍於此的无关之人,抵销这份线报的优势,甚至凭空衍出新的利害关系。
其次,讲究的用料,代表他在水路交通极是发达的通都大邑,拥有强而有力的情报据点,有自信取得如此特殊的材料,却不被顺藤摸瓜,令致老巢被人抄出——换言之,礼物本身就是展示实力的道具,给予七玄宗主甜头的同时,也狠狠搧了众人一记,以无比优雅、无比安静,却也无比沉重的势子。
看出这份恫吓之意的人,却无法将愤怒发泄在礼物上,只能安静接下这重重的一击,勉强维持表面的优雅。
这样的风格乍看相当地“鬼先生”,其中满怀的恶意简直如出一辙;再仔细一想,却觉两者极端不同。鬼先生喜欢大张旗鼓地动手,“大张旗鼓”才是他最偏爱的部分,而制作这本薄册、决定将它送交七玄之人,更在意打击的效果,毫不在乎能否被人看见。
可惜符赤锦没能想到这些。其幕后之人古灵精怪的程度,可能超过了以古灵精怪著称的符神君,再加上岁月与人生际遇的淬练,终於将女郎的机巧心计远远抛在后头,显现出火候上的云泥之别。
她翻开书页,稳稳地捧在双掌之中,夹紧肘臂,将那对肥硕绵软的巨大乳瓜挤於臂间,放松精神,任凭一缕若有似无的睡意钻入小脑袋瓜里,眼前的人形图说渐渐模糊起来……
青面神长居瓮里,“青鸟伏形大法”的神奇玄奥可使他感知外在的一切,甚至扭曲周遭之人的五感,却无法直接用以阅读——为了鉴别此书所录,他必须藉助符赤锦的双眼。
“行了,女徒。”
不知过了多久,符赤锦蓦地回神,脑海中响起大师父熟悉的语调。“此书非伪,确与妖刀有关。”
(您怎麼知道?
她强抑著发问的念头,一动念大师父或有可能察觉,现下却不是纠结此问的好时机。为防无意间泄漏心思,符赤锦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书册上,见首页刊头之上,印著大大的“寂灭刀”三字,其后三页的人形绘图贯串起来,的是一式大开大阖、气势雄浑的精妙刀招。
她看得眼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细读飞白处的心法诀窍,竟是教人如何激发火劲、以风助之,心头一震:“这是……离垢刀尸所用的武功!”
但又隐约觉得不对,似是在血河荡当晚之外、不知何时何地,曾见何人使过,只是未配上那柄会喷火焰的斧刀罢了。
刀法、内功皆非符赤锦所长,她平素无甚涉猎,只觉刀式精妙,风火心诀匪夷所思,然而看在其他人眼里,其震惊的程度,亦远远超过了符神君。鬼先生自不是傻子,图说所注,并非完整心诀,饶是如此,已令在场宗师级的众高手瞠目结舌,心痒难搔。
大殿中虽仍是一片寂静,无人开口说话,但怦怦作响的剧烈心跳始终回荡在耳畔,不知是旁人所发,抑或源於自己的胸口。漱玉节不欲教人看出心神悸动,用了偌大定力,反覆提醒自己“回去再看不妨”,依旧翻过了七八页才掩卷,交与身畔的薛百螣。
薛老神君不发一语,呼吸却微妙地一重,旋即变得比适才更轻细,明显是刻意压抑所致。与在意旁人窥视的漱玉节不同,他可是大大方方看至末页,还不时前翻参照,恐怕是不信漱玉节事后会依约同享,一次就要看得精熟,直到深深印入脑海为止。
“老神君……”
漱玉节强抑心头不满,低声细问。“以为如何?”
“令人大开眼界。”
薛百螣神思不属,答得稍嫌敷衍。以他的年岁,背诵的本领原比不上年轻人,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大声朗读,此际正是反覆默背、加强记忆的关键时刻。
“值不值得?”
漱玉节面上不动声色,似是无心而问。
“值得什麼?”
薛百螣颇受干扰,不禁蹙起稀疏灰眉。
“值不值得……”
漱玉节语声忽低,终於引得薛百螣抬起眸子,凝神欲听,这下无论原本背得什麼,都只能就此打住。“赞同七玄合并,共推盟主?”
这事本不该於此时此地讨论,就算要谈,殿中这麼多双耳朵,横竖也谈不出什麼结果。薛百螣江湖混老,精得猴儿也似,微一转念,便知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冷哼一声,低道:“与虎谋皮,皮焉瘦哉?”
漱玉节不怕他明白,或许在她心里,恰恰便要他明白,赭皮薄册黑岛可与他白岛平分共享,犯不著偷,对他露骨的不满毫不回避,暗忖道:“原来你已打定了主意,要与我唱这个反调。无怪乎生吞活剥,担心再无入眼的机会。”
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