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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的屋里没有其他人,仅榻上的被筒隆起一团,差不多就是一名成年男子卧于其中的模样。“藏你妈的慕容柔,最后还不是教老子摸了个穿?”
夜行客忍不住哼笑,剑鞘挥出,随手勾了八角桌下一只圆墩坐落,揭下覆面巾往怀理一揣,笑道:“抚司大人,我来接你啦!你是乖乖跟我走呢,还是烧猪一样让我扛出去?”
蓦地火光烛天,正面的六扇明间“砰砰砰”一齐撞开,何患子领着大批甲士跃入,随后是由适君喻贴身保护的慕容柔;外边三面高墙上,连片的锋锐箭镞回映火光,齐齐对正屋里,指挥巡检营的罗烨正以鹰目照定来人,就算左右尽皆落空,他的箭矢也必能射穿其胫骨,活捉此人到案。
“中计!”
夜行客脱身无门,灵机一动以臂掩面,返身扑向隆起的被窝,沉声道:“挡我路者,便是害死迟凤钧之人!”
突然间棉被飞卷而起,一道匹练似的刀光连风划破,迳斫夜行客的面门!他避无可避,连剑带鞘一挡,“铿!”
被强横刀劲震退落地,被中之人肤色黝亮,硬发如狮鬃,一身浪人打扮,手里提了把原石般的粗砺刀板,笑道:“可惜我不是迟大人……咦?”
正是色目刀侯的第二弟子风篁。
他话没说完,忽像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一个“你”反覆几次,始终凑不成完整的一句。
诧异的可不只他而已。在场众人无不错愕,连慕容亦不禁蹙眉。适君喻看出将军的心思,手中折扇“唰!”
一声急急收拢,一指来人,大声质问:“金吾郎!你不好好在栖凤馆保护娘娘,却潜入此间放火掳人!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纵有水龙灌救,终究还是烧过了高墙,隐隐有往后进延烧的势子。原本倚着水火棍指指点点、事不关己似净看热闹的衙差们,这会儿也有些待不住了,一张张被火光映亮的脸上阴晴不定,突然都安静下来。
蓦地一名老官长从洞门走了出来,脚步声急促,一见众人都杵在原地,破口大骂:“还待在这儿做甚?快去救火啊!”
几名衙差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不是我们不肯去,实是上头交代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一步也不许离开……”
老人冷道:“也好,都别离开,一会儿烧死了也有个伴,黄泉路上不无聊。”
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明已是动摇,将手里两个空木桶劈头扔了过去,怒道:“快救火去!屋里头的人走得走不得?这儿谁能作主!一把火烧死了他,剐你们全家都没得抵!一帮杀才!”
众衙差才惊觉事态严重。自从将军接管城尹衙门以来,规矩不是一般的大,不同往日轻巧。万一火势失控,烧到此间,谁能肩负起移囚的责任?移或不移,左右是个死!赶紧抢了木桶争先恐后往火场去,沿途见人就拉,唯恐少几人出力,火便要烧进院里。
人转眼走得干干净净。老人看清左右,突然挺直背脊,取下头顶的翎帽,戴上一幅包住脑后发顶的黑巾。
慕容柔最擅防守。防守之人,要面对数倍于己的军势,没有迂回转进、讨价还价的空间,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守住”而已,没有可以机动调换的目标。善守之人,都有非常旺盛的战斗意志,往往比擅攻之人更顽强更好战、更勇于面对挑战,绝不甘于寂寞,与“防守”二字予人的消极感简直是背道而驰,分属两个全无交集的境域。
消极的人,什么都守不住。擅守之人本质上必定异常积极。
老人从慕容还是个少年时,便留意起他积极的指挥风格,在这个世界还未发现其光芒前,已看出他与众不同的出色潜质;注视他、剖析他,甚至是期许着他的时间,长到远超过镇东将军本人能想像。慕容爱用的战术、常玩的把戏,以及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坏习惯,在老人看来,清楚一如当年他呈上来的阵图记录或粮秣报告,条理分明,强弱优劣皆无所遁形。
慕容柔若在驿馆埋伏重兵,迟凤钧必被他藏在城尹衙门里。这点从衙门起火、而慕容按兵不动之后,老人就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
他推开门扉,跨过高槛,从怀里取出鸟形刻面,在没有烛火的幽暗房间里覆上自己的脸,如幽魂般静立于床前。迟凤钧闭目沈睡,苍白的脸庞比论法大会前更加瘦削凹陷,宛若蜡纸,一看便知内伤沈重,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分外飘渺。
唯一未恶化的,恐怕只有敏锐的直觉。
迟凤钧眉目一动,缓缓睁眼,错愕只停留在他眼底短短一霎,从熟睡中惊醒的茫然转瞬即逝,他定定躺着不动,以眼神向老人行注目礼,直到老人示意他开口为止。这代表此间是安全的,没有泄漏机密之虞。
“……下鸿鹄叩见姑射之主,请主人责罚。”
第二十六卷完
第二十七卷 换巢鸾凤
【内容简介】
登基以来,“得位不正”的耳语从未自独孤容的想像中消失。如独孤家老十七这般没心眼的人,终也疑心起是他的好二哥觊觎大位,害死了兄长,可见独孤容的忧畏并非无稽。只有老人知道,独孤容确实背了黑锅。
“你是说待我成为天下第一,再没人打得过,老天爷就来收我了,是不是?”
独孤弋笑问。
“对。”
异人笑着回答。“此即为‘天劫’!”
第百卅一折 翻羽难去·丹心作灰
老人俯视着榻上苍白憔悴的男子。
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说,迟凤钧都该是他的传人。老人犹得当年秉烛伏案、在贡院成摞的试卷里读到其策论时,那股子铣利烁人的诧艳——抨击四镇开府的论据是稍嫌稚拙了些,那是欠缺边政实务所致,兼且不懂公门里诸多稽核抚赏的猫腻;然而由朝廷财政着手,说明这年轻人脑筋清楚,非是被黄旧古书熏坏了的腐儒。更难得的是不畏权贵、不苟全冬烘的勇气,一如试卷上瘦硬遒劲,偏又大开大阖的酣畅墨迹。
可惜不自量力。西山韩阀、北关染公不消说,就连新到东海的慕容柔,谁都知道是天子心腹,是你个应试举子惹得起的?还想“革其旌节,复归朝堂”!
“兀那狂生!”
主持科考的老台丞冷哼,嘴角抿着一抹笑意,反覆阅读至天明。为迟凤钧前程着想,他本该将这份卷子夹在五甲之末,给他个“同进士出身”就好,保住这根生机勃勃的青苗,以免羽翼未成先树大敌,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此番大考取士,五甲合计百卅二名,皇帝能看完主考官的呈本,翻翻一甲、二甲的卷子,就算有心了。“殿试”云云,不过是叫来问问身家,考察谈吐品貌,顺便显显天子威风,末了凭印象重定名次。便中状元,也得从基层的州县官做起,日后仕途顺逆,且看个人机遇手腕,是“进士及第”抑或“同进士出身”,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
只是老人有块心病,日积月累,几成心魔。
阿旮死了,柏人陶五死了,这会儿,连独孤容那野心竖子都不在了,且不论苟窃龙椅的黄口小儿,放眼朝廷内外,只余染苍群、慕容柔之流的后生小辈。他没想过拿这些人当对手。
陶元峥掌权时,没敢动手拔除他这根眼中钉;独孤容连宗室也不放过,却未曾染指白城山,只求将老人困于幽寂的古皇陵就好。独孤家的老二自非善类,阿旮武功卓绝,说一句“宇内无敌”也就是白描而已,他于壮年猝崩,将不及坐热的龙床铁刑架拱手让给弟弟,这等天大的便宜,却不是谁都受得起的。
独孤容少年时在东海,即以“忧谗畏讥”的做派闻名,论起惺惺作态的功夫,亦是宇内无敌,然而终孝明一朝,“得位不正”的耳语却未有一刻自独孤容的想像中绝迹,连他那出类拔萃的皮面功夫,都无法尽掩心中焦灼。如非心虚使然,身为帝王,独孤容应可留下更干净的名声,更符合他心目中希望成就的模样。
毋须直面,光从登位九龙诏的字里行间,便能读出新帝如坐针毡,与以定王身份摄政时的从容简直判若两人。
老人犹记得当时读罢诏书,摒退了左右,独个儿拎着酒坛踏月行深,直至山后荒谷,倚松饮罢瓦酲一飞,应着满山回荡的匡当声长笑不绝。那是自他离京以来,头一次如此开怀,胸中浊郁尽吐,仿佛又回到与阿旮在东海长滨练武、镇日胡闹的日子。——独孤容,你这等样人,也有冤的时候!
如独孤家老十七这般没心眼,终也疑心是他的好二哥觊觎大位,可见独孤容的忧畏并非无稽。普天之下,怕只有老人知道独孤容确实是背了黑锅。这世上,没人能杀得死阿旮;能害死他的,始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