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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节又道:「这张房契,乃是越浦城南一处物业,距离驿馆说近不近,施展轻功来去不过盏茶工夫,正合大人使用。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送给典卫大人,兼做妾身么下这一帮丫头的落脚之地。」
耿照本想推辞,转念想:「枣花小院既不能待了,换个大一点的地方也好。明着在我眼皮子底下,伸手可及,出了事也好照应。」
将房契收入怀里,拱手称谢。
他先前来时并未见到阿傻,说是伊大夫正替他治疗双手,谁也不见。连日来甚是挂念,便又问起。
漱玉节笑道:「大人自己看罢。妾身纵千言万语,也说不尽伊大夫鼓术之神奇。不过伊大夫性格古怪,我先与他打声招呼,大人在此稍坐,妾身得伊大夫首肯之后,便唤人来请。」
耿照一听阿傻双手治好了,喜不自禁,连连点头,片刻忽想起一事,又道:「宗主如不介意,在下想探望一下阿纨姑娘。」
「喔?」
漱玉节停步回头,莹似白玉观音的美丽脸庞依稀透着晨光,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典卫大人可真是多情哪!也罢,总比薄幸得好。」
耿照窘得面红耳赤,干咳几声,结巴道:「我……不是……这个……阿纨姑娘总是为了我……不!这个……在下是说……」
漱玉节「噗哧!」
抿嘴一笑,足绕香风,提裙漫出厅去。回见弦子跟来,轻挥柔荑:「不必啦,从今而后,你只跟典卫大人,直到任务结束,一步也不许离开。明白么?」
弦子低声应道:「明白。」
花厅里只剩两人,弦子垂首怔立,始终不发一语。耿照不免尴尬,抓了抓头,赧然道:「没想到宗主竟派你来。要你别跟着我,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想上哪儿玩就上哪儿玩,时候到了,咱们再串一串回报宗主……你恐怕不会答应吧?」
弦子眉头一蹙,歪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
「为什么要这样?」
耿照笑道:「跟着我,你会很无聊的。况且,我不能跟别人解释你的身份来历,这样也很麻烦。」
弦子似是听懂了,倒显得一派宁定,胸有成竹道:「你要的话,我不会让人看见。」
耿照哑然失笑,忽听窗棂外轻敲两下,绮鸳推开镂窗,探进大半个身子。
「你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耿照点头。
「自然算数。」
「那好。」
她四下眺望,低声道:「跟我来。快点!」
见耿照微露迟疑,顿戚不耐:「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动作快些,才能赶在宗主前头回来。」
耿照想想也是,漱玉节并未正面回应他探望阿纨的请求,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再无犹豫,起身越窗而出。
弦子也一闪身跟了出来,绮鸳回头低喝:「别来!你守院门,若有动静,先来通知我们。」
弦子全不理会,迳跟在耿照身后,面上冷冰冰的没甚表情。绮鸳一跺脚,暗骂道:「怪胎!」
迳自领头,左弯右拐,奔入花厅左近的一座别院。
耿照正伤脑筋要跟阿纨说什么,谁知推开房门,雅致的小厢房里却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床上薄被掀开,垫褥犹温,依稀留着两瓣浑圆多肉的臀印,显是刚离开不久。房内摆设齐整,别说打斗,连一丝仓促的痕迹也无。
绮鸳越想越不对,旋风般窜出门去,「啪!」
推开邻厢房门,探头一看,忍不住咒骂:「奇怪!人怎么都不见了?」
身子微仰,往屋外的长廊尽头叫道:「阿缇、阿缇!」
一名身穿丹红纱衣的少女出声相应,捧着清水瓷盆转出廊角,碎步而来。
绮鸳微愠道:「我让你多照看着,才没排你的任务,你跑哪去了?」
那名唤「阿缇」的少女跑得气喘吁吁,咬唇道:「给大人换水呀!也才离开了会儿不是?」
见得绮鸳身后的耿、弦二人,圆睁杏眼:「这么热闹丨出……出了什么事儿?」
「阿纨不见了。你离开的时候她还在么?」
阿缇没好气地乜她一眼,迳端水盆进房,笑道:「差点儿给你吓死。她好手好脚的,上哪儿不行?穷紧张!没准儿是出去散散心啦?」
将瓷盆放在几上,卷起袖管拧了毛巾,给榻上那人擦头抹脸。她十分爱笑,遣词用字虽有些针锋相对,一口一个反诘,但衬与月盘似的白晰笑脸,听来丝毫不觉刺耳。
耿照目光如电,就着绮鸳的发顶上一扫,见榻上之人面色青白、双颊凹陷,两只空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焦却散在虚空处,锦被上露出赤裸的胸膛,左肩密密褢着渗血的白布条,只有半截上臂,其下空空如也,正是水神岛的掌刀敕使「越王蛇」楚啸舟。
须知楚啸舟乃黑岛新一代的希望,由漱玉节精心栽培,授予帝字绝学中的上乘刀法。岳宸风出现后,楚啸舟一心打倒这位鸠占鹊巢的「主人」,忍受人所难知的艰辛痛苦,曰夜磨砺左手刀法。
谁知他先中了岳宸风的雷丹,虽被耿照、阿傻联手祓除,功体已然大损,后因琼飞任性妄为,致使左臂被断,一身刀法付诸东流。从听闻岳宸风的死讯起,楚啸舟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瞪着天花板不吃不喝,也不跟人说话。——一旦失去目标,失去了人生所望,就会变成这样?
耿照还记得当日在王舍院的树荫中,那个一出手便将自己制服的冷锐青年,锋芒难掩,犹如一柄绝世资刀,今昔对照,难受的心情油然而生。
绮鸳问不出阿纨的下落,银牙一咬,拉着耿照的袖管:「来不及啦!再不回去,怕宗主已……」
忽听一把动听的喉音冷道:「怕我怎的?」
绮鸳心下冰凉,见阿缇急急奔出,挽着她回头躬身:「参见宗主!」
漱玉节从长廊那头款摆而来,髻上的飞凤步摇漾开金晕,衬与黑纱白履,雍容之外,更说不出的动人。耿照知她非如表面那般好相与,忙道:「是我央绮鸳姑娘带我来的,宗主勿怪。」
身后绮鸳咕哝一声,似是嫌他多事。耿照能想像她气鼓鼓,一脸不领情的模样。
漱玉节恬静一笑。「典卫大人又不是外人,凡我黑岛辖内,皆由大人来去。来!请容妾身为大人引见。」
她身边一名胖子,白白胖胖的脸盘宛若新炊馒头,皮肤细嫩陈透红光,唇颔并未留须,着实看不出年纪,拈着素绢不住地抹汗,似是十分好洁!神色倨傲,两眼绝不看人,却不怎么令人生厌。
那白净胖子头带荷叶逍遥巾、身披邑色斜领交襟长褙子,装扮似儒似道,若能再瘦个几十斤,便多少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了。两人相偕行来,却说不上「并肩」,他的肩膀只比漱玉节的细腰稍高一些,走在苗条修长、玲珑有致的玉人身畔,益发显出五短身量,模样甚是滑稽。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血手白心」伊黄粱伊大夫,多亏有他的回春妙手,才能为令友接驳筋脉,复原双臂。」
(果然是他!
耿照双手抱拳,长揖到地。「大夫恩德,没齿难忘!我代敝友谢过伊大夫。」
伊黄粱冷哼一声,胡乱挥手:「不必。我救那小子,既非为你,也非为他,是看在宗主面上。宗主出得大礼,我也帮得乐意,你们若也拿得出这般礼物,下回手足断了,不妨多多找我。」
耿照一愣:「什么……什么大礼?」
伊黄粱道:「关你屁事?」
哼的一声,懒洋洋道:「我不缺金银,生活自在,平生所好,唯女人而已。可惜!遍阅世间诸般女子风情,胃口越来越刁,此间乐趣,渐不如往昔。幸好宗主知我,否则当真了无生趣,啧喷。」
耿照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伊黄粱自承好色、无女不欢,但一路偕漱玉节而来,休说不曾毛手毛脚,连目光都没多瞄一下,对绮鸳、阿缇,甚至明艳清冷堪称绝色的弦子也未稍稍失礼。世间,岂有这般「好色」之人?
「见你一脸目瞪口呆,便知你肤浅。」
伊黄粱冷笑:「性喜渔色,非是急色、贪色,如发情的公狗追着母狗,遍地流涎,难看至极!难不成通晓美食的饕家个个都是大胃王,餐餐要吃几斤饭么?吃得精不等于吃得多、吃得急,男女间交合享乐,亦不外如是。
「时时刻刻叼根鸡腿在口边,吃得满嘴油腻之人,你以为真懂吃么?肤浅!」
耿照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再一想又觉颇有道理,男女合欢乃世间至乐,谁不喜爱?只要你情我愿不涉侵凌,嗜色如嗜食般精细讲究,似也非不可告人之事。
但漱玉节守贞自持,当然不会自作「礼物」,又不知是哪个潜行都的女孩儿倒了楣——耿照目光一凛,冷冷盯着眼前的素裳美妇。
漱玉节笑意娴雅,装作不解,对伊黄粱道:「大夫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