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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拨援兵,人数在黑夜中难以算清;一遭遇手持金刀的卫青营,顿时掀起一场鲜血泼溅、肢首乱飞的恐怖屠杀……
◇◇ ◇苍老低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伴着呢喃似的缓慢语调,很难想像老人所描述的简直是一幅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在那个充斥鲜血哀嚎的夜里,出乎意料地有着皎洁的月色,仿佛是一出刻意为之的讽刺剧,一切荒谬的情境似都满溢恶意,令人不寒而傈。
阴宿冥身子微微前倾,双掌交叠,垫着尖尖的下颔,仿佛被老狼主话中的魔力所慑,喃喃道:“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卫青营?”
“三十年来,我几乎夜夜都梦见那一晚,又回到那个血流漂杵的月下林地,不断思考你这个问题。”
聂冥途低声道:“没人告诉我那是什么,我也再没有机会问一问你那死鬼师傅,但我以为他想让我和恶佛一看的,就是改变了卫青营的那物事。”
“说不定,我们根本就问错了。”
老人淡淡一笑,垂落稀疏银眉。
“不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卫青营,而是‘卫青营变成了什么’。”
“那夜非常诡异。我施展轻功,原本已逃离了现场,让追杀赭衣少年的那一伙去面对卫青营那个怪物;但不知为何,后来我又忍不住折了回去,才发现那抢先逃走的青袍书生也回到现场。
“他提着鲜血淋漓的长剑,躲在树丛之后窥视,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迸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光芒,苍白的面孔扭曲狰狞,便如恶鬼上身一般。你如身在现场,或许会发现我的表情也与他一样;极有可能,我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上——“倘若……倘若能控制这种力量,制造出一群如卫青营那样的鬼东西,莫说是一统七玄七派,就算要打天下、做皇帝,哪有什么办不到的!卫青营不过一乡绅土霸、钻营之徒,武功稀松平常,那口金装龙形刀更是中看不中用的蠢物,但这一人一刀在那一刻却化身为战神,两拨二、三十人就这样成了一滩稀烂血肉,无一生还。
“只是,我和那书生都想错了另一件事。”
老人冷笑:“那持刀的并不是战神,而是杀神。杀神刀下,绝无活口!”
那场惨烈的屠杀,转眼便到了尽头。
除了那身手娇健、应变奇快的赭衣少年之外,意外闯入林地的数十人全都完蛋大吉。赭衣少年充分发挥了他对付追兵的灵活游击战术,藉由地形与尸体的双重掩护,在卫青营恐怖的砍劈下苟延残喘,居然暂时保住一命。
疯狂的杀神转头寻找新目标,聂冥途与青袍书生才惊觉一切都迟了,自己已与最后一线生机失之交臂。连同那名勇猛绝伦的赭衣少年,三人在极其荒谬的情况下,不得不并肩作战,一迳夺路而逃;被逼到一处断崖前时,俱已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拖着金刀的卫青营歪歪倒倒地逼过来,不时如兽一般仰头嚎叫,发出难以辨别的两个单音,宛若恶鬼附身。
危急之际,赭衣少年狂气发作,不要命似的猛冲上前,一人一刀硬敌住卫青营,疯狂凶狠的程度一瞬间竟压倒了手持金刀的杀神,两柄刀相持不下;青袍书生却抛下断剑,纵身一跃,跳下断崖。
聂冥途愕然:“这小子心计深沉,怎会轻易寻短?”
探头一望,才发现他抓着一段粗藤跳落,非是求死,而是求生,不禁发噱:“他妈的!这小子有一套!”
见赭衣少年兀自顽抗,真个是勇悍绝伦,想起一路多亏他奋力抵挡,不则三人决计支撑不到崖边,忽生爱才之心,手臂暴长,抓住少年背心往崖下一扔,旋即一跃而下!
呼呼风啸之间,只听崖顶的卫青营仰头狂嚎,似是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月嘶吼——崖下约三丈处凸出一小块岩台,聂冥途等三人摔在岩台上,尽皆晕厥。
狼首毕竟修为最深,最早苏醒,检查周身伤势,所幸并未伤及筋骨;抬头一看,倒拖金刀的卫青营已不知去向。
以聂冥途的轻功,要离开岩台是轻而易举,但要弄清楚青袍书生到底从“点玉四尘”的手里夺走何物、又与卫青营的发狂有何关连,却需要更多的耐心与刺探。聂冥途不动声色,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假装伤重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袍书生终于醒来。他的断剑已然失落,便拾了一根尖锐粗枝聊作防身、撑持之用,一拐一拐摸近聂冥途身边,不敢贸然来搭脉搏,只观察胸膛起伏的规律,冷不防举起尖枝,朝聂冥途心口插落!
“住手!”
喝阻的是那名赭衣少年。他落崖时握紧钢刀,并未脱手,此时随意往地上的藤蔓一劈,青袍书生顿时不敢妄动,慢慢放下高举的粗枝。赭衣少年冷然道:“你与这人有仇?”
“那,你呢?”
书生冷笑:“你与他有亲?”
“我不认识。”
少年淡然道:“你杀人还要不要第三个理由?”
“天真!”
青袍书生冷哼一声:“黑衣夜行,会是什么善类?此人的武功远高于你我,一旦苏醒,我俩便任他宰割。你不想要命,我还舍不得死。”
说着举起尖枝瞄准他颈侧,又要刺下。
“我说住手。”
青袍书生“啧”的一声,手上用劲,忽觉颈项冰凉。身后,赭衣少年手持钢刀架着他。“若非此人,你我已死在那怪物的刀下。你若要杀,改天再杀罢,今日你动他不得。”
青袍书生放下树枝,缓缓亮出双手,示意自己手无寸铁。
“你要记住,今天这面子只卖与你,非为旁的。”
““我还不知你我有这等交情,你是与我手里的这位兄弟相熟罢?”
赭衣少年收起钢刀,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贵我两家还算是世仇。若非看在今夜并肩作战的份上,我不介意多砍你一枚脑袋。”
(原来,这两人是相识的!
那还真是巧了。
趴卧在地上的聂冥途微微一凛,继续摒气潜息,一动也不动。
只听青袍书生笑道:“是么?比起我来,贵帮的叔伯长辈只怕更想要你的命。今晚领头杀你的那个,是贵帮通州分舵的好手李伯羿,杀手堆里还有几名是赤水转运使身边的亲信,一个个都是熟面孔。挺不容易啊你,勇冠三军、少年英杰,最是招人忌恨,啧啧。”
赭衣少年沉默不语。肩上、背后两道长长的创口早已痛得没有知觉,但这人的话语却仿佛是冷锐的钢针,不费力气便刺中了他坚硬镗甲之下的滚热心肠。
“我也差不多。顶上有个出类拔萃、剑艺超卓的优秀师兄压着,师父又是老而不死,昏聩糊涂;软硬一夹,一世人都甭想出头。”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一样。”
“你家的老东西也好,我师父也罢,他们都老啦,贪生怕死,变得卑鄙胆怯,自己却不敢承认这一点。所以你会被自家尊长派人暗杀,我合该被师父师兄三思打压,永无出头之日。”
青袍书生突然激动起来,猛地回头,冲着夜风卷动的黝黑崖底一振袖,尖声怒吼:“你服气么?你甘心么?为什么我们的生死存活,却要由这些糊涂的老东西来决定?这是谁的安排,这是什么道理?”
赭衣少年依旧沉默着,背后的刀创却开始隐隐作痛。
青袍书生转过身来,凤目里迸出精芒,定定望着他。
“我有一条破旧立新、掌握命运的奇险富贵,你想不想一试?”
赭衣少年抱臂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来,炯炯有神的双眸毫不畏惧地迎视着。
‘你我连朋友都说不上,为什么找我?““若说是有缘,你信么?”
青袍书生一笑。“好歹今夜,我俩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一回了,你说是不?”
赭衣少年笑了,笑容便如他的快刀一般飒烈豪迈。
“得了吧,你不是这种人。”
青袍书生闻言,仰头哈哈大笑。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止住笑声,看着面冷似铁、抱臂如铸的少年。那张黝黑的年轻面孔一丝笑意也无,只是冷冷看着他。
“因为你和我,原本便是同一种人。”
青袍书生低声道:“你我是非凡之人,本就该做一番大事业,可惜却生错了时代,注定要在那些位高权重、但又平庸无能的人底下折腾,年年销磨、岁岁兜转,最后成为一柄生锈的钝铁,谁也不会记得,你会是一柄耀眼锋锐的神兵。
“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就算赌上这条命,我也决心要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赭衣少年蹙眉道:“什么机会?”
“若你和我生错了时代,咱们便让这个时代反转一下,如何?”
青袍书生笑着,泼啦一声,似从怀里抖出了什么物事,迎风道:“你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