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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忍不住开口。
黑衣人绿瞳一闪,似又绽出黄光来。耿照几乎可以想像他咧嘴一笑的模样,血一般的口中露出白森森的犬牙。“里头有机关呀!会死人的。”
耿照本想发问,一瞬间忽然明白黑衣人的意思。拒绝了这个交易,耿照当场便血溅五步;要死在利爪抑或是机关下,现在就必须做出决定。
“我若死在阁里,你要的东西便拿不到了。”
“我会教你进入阁子的方法,起码在你拿到东西之前,不会这么简单送了你的小命。”
黑衣人的锐眼中似又掠过一抹残忍笑意。
耿照心知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除非明栈雪就在附近,那也得撑到她赶至现场才行;反过来想,黑衣人若真要杀他,却不必搞出戒多花样,节外生枝。思量之间,答案已呼之欲出。
“你要找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若非形势险峻,耿照差点晕过去。“不……不知道?”
“可能是一部经书,可能一轴画卷,也可能是一张零碎的纸头,或者是刻有字迹的牌匾。”
黑衣人冷道∶“重点是,我在找的东西上头,可能会有‘叶……日……声……莲……八……闻’这五个字。只要出现这些字的物事,你通通都拿出来给我。”
这座书院虽不甚大,但好歹也有两层阁楼,里头不知能放多少东西。所有的东西都要翻上一遍,还要一一核对是否有那些字头,便是翻上一夜也翻不完。
黑衣人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嘿嘿笑道∶“今夜翻不完,咱们明夜继续,若明夜还找不到,后天继续。总有一天,能把阁子都翻上几翻。”
耿照心想∶“他以死要胁,却有把握让我每夜都前来此地,莫非……他的指爪里藏有什么毒物?”
心念一动,本能地按了按胸口伤处,痛得皱起眉头。
他先前闪躲及时,那五道爪痕入肉不深,并未伤及筋骨,说话之间血流已止。黑衣人见状,嘿嘿笑道∶“我爪中无毒,阁子里却是其毒无比。你一进去便即中毒,就算我不唤你,你夜夜都会想来。”
耿照脑海中闪过明栈雪赤裸的诱人胴体,不觉面颊发热,暗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胡思乱想!”
听出黑衣人的讥嘲,冷道∶“反正我若死在里头,你什么都别想拿到。”
黑衣人道∶“这阁子的一楼全是机关,你若睁开眼睛,不但将受机关迷惑,绝对无法抵达二楼,更会受机关所害,毁了你的双眼。须闭着眼睛,按照我教你的口诀来做,上了二楼之后才能睁开。”
顿了一顿,森然道∶“你若不听,我的双眼便是榜样!”
他眼中交错闪烁着碧绿与鲜黄的异光,便似妖怪一般。
耿照悚然一惊,心想∶“白天并未细看显义的双眼,说不定……说不定这毛病是。到了夜里才犯的?”
他听说世上有种夜盲之症,患者白天看得见东西,入夜之后却会变成瞎子,便是点上灯烛也不能视物;黑衣人的害症,抑或与此相类。
如此一来,显义夜里闭门不出、不见弟子,似乎也说得通了。任何人一见这双怪眼,决计不能视若无睹,“法性院首座入魔”的消息一传将开来,莲觉寺住持的宝座从此与显义无缘。
况且,他要找的东西也有蹊跷。
叶、日、声、莲、八、闻……这六字在脑海里随意排列,耿照没花什么力气,便得到了“日莲”、“声闻”、“八叶”三组词汇,正是他白天在迟凤钧与显义的密谈中听熟了的一大日莲宗正是小乘中的声闻乘一支,而莲宗遗留在东海的八脉,人称“八叶”(他果然就是显义!
虽拒绝了迟凤钧的提议,但为了住持大位,显义终究还是来此发掘莲宗八叶的讯息。迟凤钧提起时他之所以如此冷漠,或许是因为曾在阁子里吃过大亏,从此留下一双“入夜魔眼”的残酷害症,故觉不堪回首。
耿照心中已有八九成的把握,但未褐开面巾之前,对他来说都不算尘埃落定。
黑衣人拾起一根松枝,在青砖上画了个方格权充阁子,标明窗门楼梯各处位置,一边传授口诀∶“开门揖盗一线走,进五退六似尺蟆,存身何须垫龙蛇?七星踏遍建金瓯;日行天中阳火至,周流六虚纳中宫,变通莫大乎四时,朔旦为复引黄钟……”
口诀一共三十二句,前十六句是进去,后十六句则是出来,用的却多半是金丹功诀,把方位、数字、高低等,故意用晦涩的丹道术语掩盖起来。
这长诗在旁人听来有若天书,但耿照才得明栈雪讲授,更以极其香艳的法子身体力行,消化一遍,犹如用功读完书的学生,突然遇到一份量身订做的卷子,每道试题简直就是为了让你把脑袋里的答案填进去似的,不假思索,一挥而就。往往黑衣人一句说完,还未讲解,他目光已移往地面上潦草绘制的简图,方位丝毫无错,彷佛未卜先知。
黑衣人念完口诀,冷冷斜睨∶“你倒是精通道秘,是谁的弟子?”
冷不防探爪而出,“唰!”
朝他臂上抓落!
这一下快如闪电,耿照原该躲不过,但黑衣人方才动念,耿照便觉一阵森冷,寒毛悚立,脑筋还没转过来,身体已做好闪躲的准备,自是碧火功的先天胎息所致。
黑衣人只用三成功力,但一抓落空,只扯下一只袖管,也不禁“咦”的一声,蛇一般的橘黄眸中闪过一抹妖异的磷碧。
耿照向后一跃,随手摆开铁线拳的架势,怒道∶“喂!有你这么做买卖的么?不想合作就算啦,划下道儿来,咱们分个高低。出手暗算人的是什么东西?”
他说话总是一本正经,便在流影城与长孙斗口,也多半是长孙扮参军他扮苍鹘,只有瞪眼搭腔的份。为符合“飞贼”的身份,只好一改平日习惯,尽量说得“匪气”些;脑中模拟的不是别人,正是腥膻不忌的江湖模范浪子胡大爷。
黑衣人扔掉袖布,冷笑∶“阁子里的机关,比这个还要厉害百十倍。你若连这爪都避不过,横竖也是个死,不如让老子一爪毙了干净。”
目中似蕴着邪邪一笑,嘿嘿道∶“你站在阁子前,先闭眼再开门;门扇一开,须按口诀行事,到走完阶台才能睁眼。出阁时先喊一声,同样是出来之后关妥门户,才能打开眼睛。”
耿照深吸一口气,依言走到阁子门前,闭上眼睛,故意粗着嗓子大喊∶“你可别又出手偷袭,小爷跟你没完。”
黑衣人冷哼一声,并未接口,声音比方才更加遥远,足见他畏惧阁中机关,早已避了开来。
耿照心中估量着逃命的可行性,略一迟疑,碧火真气忽生感应,颈背上吹来一阵腥热喷息,一只利爪从身后轻轻握住他的颈子,黑衣人低哑的语声震动耳廓∶“你若想乘机逃跑,又或揣了东西便想一走了之,捏断你的颈子便只需要这点时间。”
_文)耿照浑身汗毛竖起,勉力一笑∶“呸!小爷说一是一,又不是你。”
_人)心中叹了口气,忖道∶“耿照啊耿照,如果门一开便是万箭穿心,也只能说是命。”
_书)伸手推开阁门,踏了进去,反手又将门扉闭起,连半点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
_屋)但阁中并没有万箭穿心。
静谧的屋里有种陈旧的气味,像在阳光下曝晒许久的檀木之类,静静散发着浓郁而干燥的香气。耿照原以为阁中应该灰尘极重,即使是十方转经堂那从未有人去过的心柱梁间压成了厚厚云母状的尘毯,嗅来仍带有浓重的土味。
这里却没有类似的味道。檀木的气息干燥而清爽,并不刺鼻。
机关轴心中的铁件一定会有的油味,屋里也完全闻不到。但这也许是因为许久无人触动的缘故,耿照想。他默背着口诀,按照诗句中所隐藏的指示迈步、转身,低头爬行……闭着眼睛让时间变得相对漫长,缓慢复杂的动作也比想像中吃力。
耿照手扶栏杆,滴着汗水弯腰走上十级阶台,伸手往上一顶,推开两扇外翻的暗门,终于可以直立起来,走完剩下的五阶;转身、蹲下,摸索着暗门上嵌入的凹槽暗扣,将暗门重新关起来一“好了!”
他睁开眼睛,并没有想像中从四面八方射出的怪异光芒袭击双眼;待眼中旋闪的一兄点消失,瞳仁渐渐熟悉了黑暗,耿照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没有任何隔间的广大空间里,彷佛连呼吸都有回音。
这里的空气虽然与楼下同样干燥,却有一股独特的蠹腐之气。这样的气味耿照十分熟悉,流影城中举凡帐房、藏书室、挽香斋……所有堆放大量文书的地方,都会弥漫着类似的味道。
取出黑衣人交给他的竹管火绒吹一兄,耿照点着了角落里的莲灯,莲花形的精瓷灯盅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