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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那条渔舟越来越近,转眼靠上岸来,船头一前一后立着两人:后头那人身形胖大、黑如锅底,斜背着一只巨大的乌漆刀匣;而前头那人生得魁梧雄壮,目似伏威,一身黑袍玉带、披风飘扬,犹如微服出巡的功臣武将,头顶却以一只金冠束发。
豪迈的燕与书生气的包巾玉钗合而为一,普天之下唯此人不显轩格,正是镇东将军麾下武 首席、威震东海的<八荒刀铭>岳宸风!
船未停梢,岳宸风 着杀奴跃上码头,撇了一眼薛百胜的狼狈模样,微笑道:“适才不知是老神君在此,这一刀竟未留刀。误伤了老神君,在下好生过意不去。”
薛百胜面上紫气大盛,嘴唇青白、浑身剧颤,已无余力斗口,苦苦咬牙忍受,不吐一句示弱的言语。岳宸风双手负后,清了清喉咙,朗声笑道:“刚才是谁说要放人的?”
众人皆不敢出声。
符赤锦妩媚一笑,妖妖娆娆地福了半幅,咯咯笑道:“谁敢呀?不过就是有人犯浑,一时得了失心疯。所幸主人神功盖世,一举擒贼,奴家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瞟了众人一眼,见薛百胜自顾不暇,三岛中除了自己,更无第二名能震慑全场之人,领头盈盈下拜:“红岛神君符赤锦,恭迎主人圣驾!”
杜平川犹豫片刻,也对何君盼使了个眼色,率黄岛众人躬身道:“参见主人!”
岳宸风哈哈大笑,一挥披风:“都起来吧!诸位不必拘礼。”
大步走下码头。
行过薛百胜身过时,见他浑身不住颤抖,不知是因为痛苦太甚,抑或受不住这般献媚场景的屈辱。岳宸风勘误人消轻轻一脚,便能踢死这麻烦之至的老东西——即便没有“九霄辟神丹”的禁制,薛百胜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此时此刻,杀死这顽固的老儿也许才是仁慈太过。晚过两天再发丹药给他,足够他一整年安分了——如果到时,他还没被雷劲贯体的痛苦给弄疯的话,岳宸风心满意足的笑着,负手走向今晚的猎物。
瞥见岳宸风的一瞬,胡彦之忽然懂了。
脑海中电光石火的一掠,他想起当日在云上楼时,耿照所转述的阿傻之言。
阿傻的大哥与岳宸风最后一次约斗折戟台,阿傻兄弟俩身无长物,只能以岳家列祖列宗的大牌做抵押。阿傻的大哥说:“……这回,我押的是我的姓名,你赢,从此这木牌底下的名和姓归你。这,够不够份量?”
岳宸风回答道:“你早两个月来肯定值,不过我近日才杀败盘据环跳山的五帝神君,降服人称<伊沙陀之魔>的摄杀二律仙,身价暴增,一条姓名只怕不够。”
阿傻读的是唇语,以他当时的阅历,不可能判别“环跳山”与“五帝神君”是什么,因此记的是同音异义的别字,并把“神君”错记成了“神兵”而后在云上楼当众诉冤,耿照译的便是同音别字,老胡因而错失了是关键的环跳山、五帝等词语。否则以其见闻广博,早发现了两者间的牵连。
…………我近日才杀败环跳山的五帝神君,身价暴增。…………五帝窟绝迹多年,说是被正道中人消灭……这才毁了与外界互通声息的唯一关哨,从此再无人能出入星罗海。
江湖传言并没有错。有一名<正道中人>不知以什么方法打败了五帝窟的五岛高手,迫得他们封关退隐,绝足江湖。但这则流言只说对了前半截,后半截却不为人所知:这名正道高手以不知名的法子,控制了五帝窟,使七玄之一的邪魔外道成为其私兵,暗中干着杀人越货、剪除异己的勾当!
当然老胡的判断也没有错。无论是镇东将军府或赤炼堂,都不可能与七玄勾结。
…………勾结这帮妖魔鬼怪的,是岳宸风胡彦之咳出几口鲜血沬子,冷笑道:“岳宸风,你与外道勾结,不怕慕容柔知道了,要砍你的脑袋?”
岳宸风哈哈一笑,点头道:“胡兄说得极是,故而今日之事,万不能教将军知晓。”
胡彦之“呸”的一声,一抹唇际的血渍。
“岳老师笑得这么无耻,肯定要杀人灭口了。”
“那到不是。”
岳宸风环抱双臂,抚颔笑道:“耿照是刀皇传人,又通晓妖刀之事,背上背的物事这般紧要,非但不能杀害,还须尽力保护;若能供出妖刀种种,慕容将军便能<私藏妖刀,图谋不轨>的罪名,抄了白日流影城。比起妖刀,这个籍口更是万金不换,价值连城。”
胡彦之心想:“赤眼与小耿之事传得好快!这可不妙。”
以赤炼堂与镇东将军府勾结之深,料想今日赤炼堂围朱城山之后,横疏影势必要给个交代;岳宸风若一直埋伏于左近,得知此事并不奇怪,甚至原在意料之中。
岳宸风续道:“至于那位阿傻兄弟,我俩虽有些小小的不愉快,到底也是旧识一场。当年我既未杀他,今日也不忙着杀。”
顿了一顿,微笑道:“今夜非死不可的,只有胡兄一位。”
胡彦之心中一凛:“他原不必杀我。如此着意要杀,其中必有蹊跷。”
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又咳出血唾。岳宸风抱臂冷眼,笑意渐凝,鼻端重哼了一声:“你笑什么?”
“笑你冤哪!”
老胡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拍拍胸口缓过气来,一指周围众人,斜也而笑:“你老底都翻出来啦,还弄出这么一大家子劳师动众的,要还杀不了我,抓不到这两个小的,不知会不会很呕?”
岳宸风面色不变,老胡 唇长啸,林中忽冲出一条巨大的乌影,四蹄放开人立而起,咆声犹如虎啸,吼得所有的马匹都腿软跪地,功力销差的人也抵受不住,捂耳栽倒。
耿照看得一怔,旋即喜道:“二哥!”
原来策影极通灵性,他身形巨大,若与老胡、小耿同行,恐怕难以蒙混下山,故一路独行专走山陵险道,有时赶在三人之前,从远处山峰上眺望监视;有时又远远跟在后头,循着气味追踪,俨然是一名追迹高手,随后保护三人。
老胡与他搭档已久,默契甚深,若无哨声信号,又或老胡失去意识、无法自保,否则策影决计不现身,为三人守住最后的一条退路。
策影冲进人群里,蹄飞口咬、迅捷如风,黑夜中看来直如鬼神异兽,五帝窟众人几时见过这种怪物?顿时被驱赶得溃不成军。符赤锦、何君盼等首脑纷纷走避,场面大乱。
老胡观紧时间,一推耿照:“上去!”
策影如风掠过,耿照一抓缰绳翻身上鞍;弯腰一捞,也把阿傻提了上来。胡彦之重伤无力,脚软坐倒,策影急停扭转,小磨似的铁蹄刨入土中逾一寸,蹬蹄前前后后踢飞几人,猛地咬住胡彦之的衣领往后一甩,也将老胡抛上背鞍,掉头狂奔而去!
符赤锦气急败坏,尖声大叫:“挡住大路,别让他跑啦!”
黄岛众人如梦初醒,才合力推倒马车车厢,挡住出入渡船的道路。
谁知策影作势欲奔,忽然回头涉水,经过江舟时后腿猛蹬,“轰”一声巨响,将舷头踹出一个大窟窿,连坚固的龙骨都被踢得爆碎开来,整条船剧烈摇晃之间,斜倾着向一旁滑开,岳宸风乘来的那条鱼舟顿时被压得稀烂。
策影更不稍停,直直冲入水中,前进的速度丝豪不减。
岳宸风虎目圆睁,暴喝道:“刀来!”
杀奴翻开刀匣,宝刀赤乌角再度出 。一道逼命刀风横扫而出,匡当一声呑 收匣。策影嘶吼一声,身子一陡的歪斜,几乎将老胡甩入水中;踌躇不过一瞬间,他又继续蹬蹄探头,身形旋即没入漆黑河面,游出了炬焰能及的范围。
赤乌角出 ,绝不落空。
只是岳宸风料不到一刀竟劈不死策影,愤怒之余,不由赞叹:“好一头韧命的畜生!我一刀能斩断石磨,却斩不断他的身腿!”
符赤锦秀发覆额,模样十分狼狈,几乎忘了自己今日曾两度被马儿追得团团转,片刻才喃喃说道:“那匹马……居然会游水!”
岳宸风冷哼一声:“他不是普通的马,是出自天镜原的罕世奇骏紫龙驹!”
懒与缠夹,纵身跃出,掠上码头另一边的小小扁舟,持篙往水中上点,浑厚内劲之至,小舟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入夜后河水寒冷,耿照身负内外伤,一下水的瞬间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几乎失温。所幸他身子强健,勉强还能抵受,不料策影越行越深,眨眼便离了河岸,四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前后左右只闻水流声声,什么也看不见。
耿照心中大急,抓着缰绳唤道:“二哥,再往前便要没顶啦!二……二哥!”
策影一扭马嚼,耿照反被他拖了一下,略微冷静:“二哥不会自踏险地,除非……他会游水!”
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