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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术上唯一能够做文章的地方,正是左、中、右三军的临阵安排,却也只能浅尝辄止——除中军由双方的皇帝亲自坐镇,不宜轻动,以充当危急时刻的援兵或关键时刻予敌致命一击的绝杀之外,左、右两军则如两只利爪分别扑向敌阵。
其中,中军的数量和质量视情况而定,大多较为平衡,而左、右两军固然数量相当,但质量却有强弱之别。
左、中、右三军列阵时所分配实力之强中弱,一如田忌赛马,最理想莫过于以我之弱兵对彼强兵,尽量避免浪战,以固守拖延为主;再以我之强兵对彼中兵,以我之中兵对彼弱兵,凭着优势狂攻猛打。
只可惜,十数万兵将着实太过庞大,三军在旷野列阵前行时,横队绵延足有二三十里地。若想接战前再分配强中弱兵力或是突然变阵,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三军的强中弱分配方案,实则在大军开拔出营后就彻底确定,并开始按部就班地调配布置,同时派出大队骑兵扫**荡驱赶对方的探马斥候,也调集猎鹰、秃鹫等猛禽扑杀驱赶敌方的信鹰,以此保证己方三军的强中弱具体分配在接战前不为敌方所知。
至于最终双方的强中弱究竟哪个对哪个?
确实很有些些赌运气的成分!
但向来喜欢牢牢掌控一切的宇文邕,打心底里并不想赌,也不愿将胜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尽管不论如何分配,气势如虹的周军面对疲惫不堪的齐军总归占据着不可忽视的优势。
眼看大军即将全部出营,宇文邕迟迟未能决断方案,一反其平日里杀伐果决的风格,众文武惊奇之余,亦觉理解,但却无人敢在这国运攸关之事上擅自谏言。
否则一旦最终战败,除了永无过错的皇帝本人能够推脱一句“天不祐朕”,轻轻揭过,下面的臣子们谁还能背得起这足以抄家灭族的战败无果黑锅?
沉吟之中,宇文邕不经意间瞥见石之轩目视北方,一脸若有所思之色。不由问道:“裴爱卿学究天人,必有以教朕!”
在众文武或同情或惊疑或垂询的目光中,石之轩怡然自若道:“臣望北方之气,但见龙马之气居中,怯弱轻浮,该是伪齐昏君高纬坐镇中军;
一虎狼之气居左,横行霸道,间或杂有一分赤黄之气。伪齐宗室虽众,然有此王者气象者,唯安德王高延宗一人尔……则敌之右翼,必是高延宗所率的虎狼之师;
敌之左翼却形制散漫,势气不振,正是我军破敌良机之所在……”
听他侃侃而谈,不仅宇文邕渐渐变了颜色,其余众文武更是相顾哗然,窃窃私语——若他所言属实,那他望气之术神奇如斯,岂非骇人听闻?若他纯属故弄玄虚,那他在如此军**国大事上还敢掺杂这等无端妄言、谬言,岂非胆大包天,欺君罔上?
石之轩却对众人的种种表情视若无睹,言毕端坐马背,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似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宇文邕深深看了他一眼,果断喝令道:“齐王宇文宪节度宇文盛所部、‘裴矩’所部、普六茹坚所部以为右军……”
众文武再次相顾骇然,皇帝竟毫不迟疑地接纳‘裴矩’的疯言疯语,将己方最精锐的三部强兵合为右军,针对敌军的左翼弱点!
宇文宪高声应诺之后,忍不住瞥了石之轩一眼,目光复杂。扪心自问,他既无石之轩这等直言不讳的坚毅,亦无宇文邕这等用人不疑的果决。
片刻之间,宇文邕又将中、左两军诸部也划分完毕。中军由宇文邕亲自坐镇,稳稳当当,被分到中军的诸将暗暗松了口气。
唯独被分到左军,将要直面高延宗虎狼之师的诸将无不面色阴沉,暗呼三生不幸,只盼等下不要撞到高延宗的刀尖上,否则大败亏输是小,小命不保是大。
不知不觉间,众人竟也对石之轩“故弄玄虚”之言深信不疑起来……
最后,宇文邕又叮嘱道:“……余者骑兵诸部游弋左右,随时策应!”
石之轩主动道:“为防万一,最好由微臣侍卫陛下左右,微臣所部可由史万岁暂代指挥。”
宇文邕故作迟疑一瞬,才颔首同意,实则就算石之轩不主动请缨,最终他也会如此吩咐。无他,只帝王心术尔!
顷刻间,众将应命而去,各归本部。
宇文邕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向石之轩问道:“裴卿观朕之气,如何?”
石之轩恭声道:“陛下之气,如黄云扶日,郁郁冲天,乃土德大兴之象,只不过目下尚未盛极,但却后劲绵延,无休无止……可见此战陛下必胜,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哦……”宇文邕不置可否,俄尔又问:“不知普六茹坚气象如何?”
石之轩毫不犹豫道:“普六茹坚之气,与高延宗相差仿佛,均是止于一二分王者之气,若是风起云涌,因缘际会,或可腾蛟化龙,否则止于位极人臣尔!”
闻言,宇文邕面色如常,然而瞳孔深处却有微不可察的异芒一闪而逝。
唯有石之轩凭着【锁魂术】的密切感应,方知宇文邕心头其实大大松了口气,不由暗暗感慨宇文邕的心术愈发深沉。
但宇文邕不知【锁魂术】之妙,自然也不知石之轩之言正是根据他的心理脉络对症下药,牵强附会,使他暂且安心。
其实宇文邕的龙气目下正值前所未有的高**峰,却已隐患重重,可谓空中楼阁,只待吞灭北齐,其龙气就将到达最巅峰,之后同样到达最巅峰的隐患必然爆发反噬,令其龙气盛极而衰……
反倒是杨坚目下仍潜龙在渊,龙气隐而不显,但朱紫富贵之气却油然满溢,如山如岭,沉稳厚实,分明根基深植,福泽绵延。即使他此时被逼无奈,起兵造反,也不会轻易被灭,反而会遇难成祥,直至风云汇聚,龙气彰显……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石之轩一如既往地顺水推舟,不过多逆转,否则未来仍有不可估计的变数。
在万军簇拥中伴驾北上,石之轩一向云淡风轻的眸子渐渐透出期待之色,愈是逼近预定战场,愈是压抑不住的兴致盎然。
“王见王的国运交锋可是难得一见啊……”
有了此前的望气断言,此战一旦得胜,首功非他莫属,而且相比于作为猛将冲锋陷阵,他显然更愿意旁观者清,默默探究人道气运的深层奥秘,如此待在宇文邕身边,还有近水楼台的优势,何乐而不为?
…………
午时刚过,阴云未散,原野一片寂寥,寒风吹送着熏人欲呕的血腥气息。
放眼望去,死尸枕集,零星的无主战马徘徊游弋,在散落遍地的兵甲器械间寻找染血的枯草咀嚼。
视线极处,黑色的浪潮浩浩荡荡地远去,声嘶力竭地喊杀亦渐渐变小,乃至远不可闻。
“这就胜了……?”
千军簇拥的高地上,伴驾的大太监何泉一脸呆滞,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着,手中拂尘跌落地上犹不自知。
身为唯二主角之一的宇文邕同样脸颊抖动,无语凝噎。
石之轩清晰地觉察到宇文邕的郁闷,却也深有同感,就像千辛万苦地鼓足勇气对敌出手,结果自己还未发力敌人就一败涂地,使得自己有力无处使,一口气还憋着没出来……那难受劲儿!
原本石之轩还准备在战局僵持不下之时,就故技重施,以精神大**法操控冯小怜影响高纬做出错误命令,以使齐军尽快溃败,从而保证周军的完胜,减少战损,争取有余力一举攻下整个北齐。
不曾想,决战甫一开始,双方甲士犹如漫延原野的汹涌浪潮狠狠对冲在一起,高延宗刚刚率领齐军右翼突入周军左翼,大杀四方,纵横无敌,同样宇文宪也率领周军右翼突入齐军左翼……无论怎么看,胜负都尚未明了!
然而还不等石之轩出手捣鬼,齐军由高纬亲自坐镇的中军便忽然崩溃,士卒自相践踏,哗然而散,连带着本就处于劣势的齐军左翼迅速溃败,而在周军左翼中左冲右突占尽上风的高延宗未免孤军被围,唯有无奈撤退……
一场盛大决战,竟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虎头蛇尾,齐军固然败得莫名其妙,周军同样胜得莫名其妙,令人大跌眼球,无语之极。
唯有石之轩隐隐明悟,这估计又是高纬、冯小怜、穆提婆、高阿那弘等一众昏君奸臣的绝配搞得幺蛾子。
好半响,宇文邕长长吁出一口气,苦笑道:“古人云兵败如山倒,今日终于得见……可惜,胜之不武啊!”
石之轩微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切前因早已埋下,后果渐次彰显,何谓胜之不武?”说话间,他的视线却紧紧徘徊在齐军逃往的北方,智慧幽邃的眸子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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