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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伸手抛过一支烟与他,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看还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多,张秘书你不就站在我这边么?”
张无忌道,“话虽这样说。可人心不可测度,我站在你这边,是因为咱俩熟。感情摆在这儿,旁人怎么想。咱还真得注意。海天的事,看着简单,实则复杂,说大了,关乎国计民生,说小了,关乎无数人的利益。海天厂的京城市府的诉求如何,你老兄心中了然。我就不啰嗦了。我就说说那隐在暗处的。”
“首先各个私营门市部,谁不是紧盯着那点计划外的供应,这是个大头,一年上头,全指着这个了,要是断了供应,这帮人最先就得闹起来,这年月,能张罗着开个经营生鲜门市部的,有几个是普通人。一个两个,可以不在乎,可这些人汇聚一处。谁碰上了谁都得头疼。”
“其次,京城各大机关,谁不盯着计划外的那点供应,苦哈哈地过了这些年,就这两年尝到些油水,能自由购买生鲜猪肉不说,那计划外的份额,人家肉联厂从来没少了算各大的机关的份,我都听说了。包括海天在内,京城的几个肉联厂可都传出话来了。只要咱们这次不卡脖子,今年改委的份额翻倍。”
说话之间。眼神始终凝在薛向脸上,窥见他眉峰微聚,赶忙转换说辞,“当然了,你我之辈,是不在乎这三瓜俩枣,可基层同志的苦楚,便是主任他们也都时时体谅的。归而总之,我认为咱们改委这次不插手海天放开计划外供应最好。此间无有外人,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即便届时真出了漏子,也是计委和市委的责任。眼前的事儿,咱们插手,人家不欢喜,还落埋怨,不插手,对改委上上下下都好,反倒无事一身轻,你说呢。”
薛向心想,“此人虽然市侩,恐怕道出了绝大多数基层干部的心声吧,人啊,到底是利己动物。”
想到这茫茫阻力,刹那间,他真想应下,建功立业的地方多了,何苦为敌天下。
此念方起即灭,忽的,他想起了星火阑珊的夜晚,浩淼湖畔,晚风如歌,苏老爷子以快一个世纪的人生阅历,吐出的震慑人心黄钟大吕般的金玉之言。
默念道,“是啊,大丈夫建不世功业,哪有遇难便退,遇阻则绕,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心念通达,薛向道,“多谢张大秘提醒,我醒得,左右这事不是我做得了主的,我操这许多心作甚。”
张无忌喜上眉梢,笑着道,“就是,就是,以我之见,老兄当务之急,还是在宏观司立住根脚,旁的什么,不理睬也罢。”
薛向说的不错,他就是个副司长,海天的事,轮不着他决断。
可偏偏薛向又不是普通的副司长,若是普通的副司长,他张某人也用不着处处小意了,他知晓薛向身份,更知道他背后的薛系意味着什么,当然了,身在改委,他也不怕薛向的衙内身份,进入体制的衙内对他们而言,远远没有游离于体制的衙内的威胁大。
张无忌忧惧的是薛向的衙内身份,虽是有可能撬动牌面,海天的事,他听焦雨声说了,此君虽不表态,但容得徐长乐如此长篇大论一通,倾向何处,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今次,张无忌急急赶过来,说的这番话,可是合众人之力,细细谋划过的,渲染出滔天大势,为的便是希望这位薛司长能知难而退。
此刻,大功告成,他顿时一身轻松。
谈完正事儿,张无忌从兜里掏出管金色钢笔,搁在薛向桌上,笑道,“跟着谢主任出去沾得光,搁在我这儿,算是明珠蒙尘,送给你吧,早听说你书法造诣不凡,得空,写两笔字给我,便算回礼。”说罢,不待薛向回话,便溜出门去。
浮沉宦海这些年,这种阵仗,薛向自然经历过。
说实在的,他不善于处理,也不愿意处理这种情况,人情往来,苛责之,则孤立己身;原宥之,则随波逐流,难免污浊上身;这是个度的问题,往往很难把握。
就拿手中的这管钢笔来说,说轻了,是同事雅赠,求墨宝一幅,可作润笔之资;说重了,有贿赂之嫌。
薛向交与不交,还与不还,都是两难之选,上交纪检,先不说张无忌会被如何,他自己名声先就毁了,这不是成熟政治家解决问题的方式。
还给张无忌,则是面对面抓破脸,也不是明智之选。
第一百零六章小舅
思忖片刻,薛向有了主意,抬手看看表,已近下班时间,简单收拾了下案头,出得门来,跨上自行车,向月坛公园驶去。
他和那中介胖子约好,下班之后,在月坛公园正门相见,去看房子。
路过北街邮局,薛老三进去数分钟,拿着一张邮寄单回来,小心将邮寄单在口袋放了,又跨上自行车,直奔公园。
到得地头,却是不见矮胖子人影儿,薛老三将车停了,蹲在公园门前的花坛上抽烟。
夕阳缓缓而落,晚风徐徐吹来,阳春三月,春意盎然,植被繁盛的公园,从门口望去,佳木成荫,百草丰茂,郁郁葱葱,处在公园门口,似乎此处的风都裹着浓浓凉凉的氧气分子,较别处凉浸,舒畅。
三支烟抽完,还不见矮胖子人影儿,薛向有些焦躁,张望片刻,暗骂晦气,便待上车,西北方向,一个身材圆润的胖子,风一般从街角转了出来,薛向眼尖,一眼便辨出正是那胖子中介,心正念道,“这家伙还算敬业,知道来晚了,跑得飞快。”
念头未落,街角又转出四条汉子,各色面目狰狞,手中持棒拎砖,急急而奔,嘴中呼喝有声,正是在追赶这矮胖子。
那矮胖子瞅见薛向,心头大喜,直直奔了过来,在薛向身侧,停了脚步,指着奔在最前的刀疤脸呼喝道,“骆老五,你他妈的够了啊,不就是截了你个客,可我事先怎知道他一女两嫁,和头酒老子也摆了,你还不依不饶,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看到没。我身前这位,我小舅,西城公安局法制科科长。先前不愿跟你狗入的计较,不过是想。都是外地讨生活的,不容易,和气生财,你狗入的既然要找死,老子就成全你。”
说完,便恬脸冲薛向道,“小舅,以前。你说了,没大事,别来麻烦你,今天,你老外甥遇到麻烦了,这帮兔崽子是打狗也不看主人,今天,你可得替外甥做主啊,这群瘪犊子太欺负人了。”说着,眼角已然溢出泪来。
凭空多出个三十大几的外甥。薛老三简直要绝倒。
虽然一眼可辨,眼前是怎样一出戏,薛老三还是对这矮胖子的表演功力震撼了。要怒便怒,欲悲即悲,就冲这一手,进八一制片厂,都绰绰有余。
骆老五盯在薛向身上扫描半晌,粗着声道,“你真是西城公安局法制科科长?证件拿出来。”
他不关心薛向是不是矮胖子的小舅,只关心薛向的身份。
原来,他和矮胖子身份。出身俱是一样,皆是外地入京讨生活。现如今也干着中介的行当,矮胖子前几天翘了他个活儿。被他抓住了,又因着矮胖子素来麻利,是他的强力对手,今次抓着把柄,便得理不让人,要赶绝矮胖子。
如今跳出薛向这么一位,看二人长相甥舅关系,定是矮胖子胡诌,可此人不避不让,为矮胖子出头的架势,总是真的,因此,高清此人身份,便是当务之急,若真是公门中人,别说是科长,就是小民警,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薛向俊目一瞪,喝道,“证件?你问我?那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大白天的,打打杀杀,京城治安,都是你们这帮人搞坏的,都别走了,跟我去所里说去吧。”
“这,这……”
骆老五立时就软了,其实看薛向的装扮,派头,以及那干部标配的锰钢自行车,心里早就信了薛向的身份,再见他发怒的派头,实在惊人,霎时,便吓傻了,支吾半晌,不成言语。
他是混下九流的,虽不捞偏门了,可搞中介,如今也不算正经营生,最是怕得罪官面上的人,一个不小心,就得被当成盲流,抓了遣返。
矮胖子却是大喜,梗着脖子道,“骆老五,这下怎么说,平日里,忍你让你,真当老子衙门里没人啊,我小舅都说了,让去派出所,怎么,你敢抗法?你老窝在哪儿,老子可是知道。”
说来也是巧了,恰好在他来赴薛向之约的路上,撞上骆老五堵截,心生机智,便引着骆老五一伙儿,朝月坛公园奔来了。
他是个眼睛亮的,通过前番的接触,料定薛向不是普通老百姓,又想着薛向左右还须他引着看房,至少找到房子前,断不会容骆老五将他弄了去。
且他为溜须薛向,故意自降辈分,三十多几的人却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