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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急欲转身坐回窗台,那样子怎么看都象逃。
雪姝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你到底是谁?”
她沙哑的声音,问得诡异突兀,但雪姝知道他明白。
她仰起小脸满目期盼地看着他,眼睛又黑又大亮晶晶的仿若天上璀璨星子。
孟珏冉身子微动,突然有些不敢看她,半侧过身,“如你所见,我不就是天师吗?”
他刻意疏冷的语气,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味道。
手猛地一使劲,雪姝扯着他的衣袖猛地把他的身子转正,“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她难得如此执著,瞪着眼,咄咄逼人,目不转睛,仿若他敢不尽言,她就会……
然而,他袖子轻轻一挥就轻松摆脱了她的抓扯,甚至抹煞了她的执著,身子一闪就清冷地走到窗台下悠然坐下,他手微抖地抚在琴弦上,表情顿时又象入定的老僧,再无半点波澜,“回去吧!”
他淡的不能再淡的语气,下了逐客令。仿若玲珑心窍开了一丝又赶忙紧紧地闭上了,让雪姝咬着牙郁气地瞪着他再毫无办法。
他方一说完,便收敛心神,手指翩跹弹起了另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象一张密密麻麻坚韧无比的网罗,阴隔了雪姝与他的世界。
雪姝突然把手里的药膏猛地向他掷去。
她绝然地起身就走,“既然如此,天师大人以后就不要再假仁假义地出现在我面前,虚伪至极,我不屑再看到你。”愤然说完,她深一脚浅一脚傲气地走出屋子。
身后,孟珏冉的琴音再无法平静,突然象平地起惊雷,铮铮嗡鸣象千军万马咆哮而过,狂野不羁地奔泄在夜空中,好似天上滔滔银河决了堤,倾刻间就能毁灭一切。终于一声,他指尖如刀挑破了琴弦,屋里瞬间恢复寂静。
雪姝脚步一顿,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转身绕过一棵松柏大树。
下一刻,她的面前就站了一堵墙。
冷冽狂傲的男子气息,依旧如那滔滔奔腾银河水扑愣愣迎面而来的全都是他抑不住的狂野不羁,伟岸身姿如松柏一样参天而立,天师孟珏冉高大的身影深深罩住她。
雪姝一怔,本能地退后两步,抬眼厌恶般嘶吼一声,“干什么?”
孟珏冉碧透的眸子在暗夜里显得如此深不可测,犹如深潭,更似那莫测浩瀚的广袤宇宙让人不由惊悸,看不出喜怒,而他强大的气场却象大战前那压抑浓重的暗夜威压沉沉地包围着她,完全堵死了她前行所有的路。
雪姝心底不由泛起了一丝惧怕,毕竟他平日高高在上积威甚重,自己刚才不知轻重明显触怒了他,不知接下去他要如何?
但不管如何,她为何要怕?于是,雪姝脖子一梗,“天师大人想要如何?”
她冷傲的语气,显得倔强冥顽,其实脆弱的内心快被他沉沉的威压逼疯了。
可直觉告诉她,他根本不会对她怎样,她很笃定,没理由地笃定。所以她放肆地昂着头桀骜不逊有恃无恐地照样瞪着他。
孟珏冉沉默如金,只是那眸子几乎溶入了暗夜,让雪姝再也瞧不出丝毫的凌厉。甚至他微勾的唇角,竟然还带着一丝赞赏。
“你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幽幽地他这样说,雪姝顿时感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一下子烟消云散,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难道天师大人不觉得你更该解释什么吗?”雪姝不答反问,斜挑着眉眼挑衅般看着他。
沉默,又是沉默。
雪姝冷哼一声,决定绕过他再走,她可没耐心这样危险地跟他耗着。
可是,还没等她抬脚,他就身子一动突然跨前一步,威压又重新笼罩住她,雪姝皱眉,正想怒斥,不想他却极度温柔一声,“脚还疼吗?”
似水柔情,象暗夜温柔的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令雪姝错愕不已。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孟珏冉低下头,根本不去触碰她犀利的眼光。
“那又与天师大人何干?我们本就陌路。”说着,她冷哼一声,抬脚又想绕过他。
叹息,几不可闻叹息,带着浓浓的无奈,雪姝身形一顿,下一刻,孟珏冉突然转过了身,撩起锦袍就轻轻蹲了下去,“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雪姝猛地震住,象被雷劈中,她瞠目结舌不能置信地低头盯着身前这个如伟岸如山骄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甘愿为他弯腰折贵,她突然心慌一下子失去了主见。
她左右摇摆着螓首四处看去,想避开他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片刻,她就泄气地深深低下头。
今晚注定不寻常。
孟珏冉在静静地等。
时间流淌,雪姝久久没做出回应。
风在二人之间穿过,象缠绕的藤蔓,雪姝突然酸了鼻头。
他似又叹息一声,仿若千般无奈万般苦涩梗在喉头让他不能言不能语,他只有等。
就在他以为她再不会俯上来的时候,她却突然扑了上去,就象小时候那般两手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异常亲切地把脸贴在了他的后心,孟珏冉身子一僵,心头猛然狂喜,他闭了闭眼,随后又变得酸涩无比,他抿着唇角百味陈杂地站起来,手轻轻揽在她身后默默抬脚就往前走。
他多么希望前路永远不要走到尽头。
竹门一开,两人走到窄巷,月华之下,沉静如初,浮光掠影,往事一幕幕,雪姝心头突然哗啦一声,从前的记忆象打开闸门的流水一下子猝不及防涌上心头,她突然哽咽无声,死死咬住了唇。
往事幽幽,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忘记他了。
没有人给她下药,是她主动要忘记他。
因为他打伤了自己的母亲……
很难想象,很多年前,她以稚龄之躯吃力地把昏迷在雪地的他拖了回来,并偷偷藏在了草垛里,她只告诉了吴浓一个人。从此王府的厨房总是少东西,二夫人暴跳如雷,每日盯着厨房偷大包子成了她无忧岁月中绞尽脑汁必想的事。整整两年,她已经不知道被二夫人抓住打过多少次,可她打死都不承认,被抓个正着也倔强不屈。于是,二夫人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她从不哭也从不敢让娘亲知道。只有他,每日她带来吃食时必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若有伤,他就会沉默着怎么也不肯吃,只有吴浓傻呵呵闹着来跟他抢,他才会沉默着把包子藏在身后。他当时受伤很重,经常咳血,瘦的皮包骨头,却不止一次地告诉她要变强,只有变强了,才不会受人欺负。当时她只会胡乱地点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强,却单纯懵懂地信赖他。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进行下去,她和吴浓的秘密,就是要好好保护他。除了草垛,他们又发现了两个藏身的好地方,她和吴浓常常偷着乐。
可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她懵懂无知,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记忆中母亲虚弱地惨叫一声在空中倒飞而去,口中喷着长长血线,而他不过弱冠少年,却武功高的离谱,双掌挥舞间一条惨白凌厉的雪剑就盘旋在掌中飞快射出直击母亲的胸口,那一刻,她突然在他身后惊怕地大哭大叫,他蓦然回首,脸苍白若纸。
随后,他低下了头,显得很无助,又象从前那般温良可欺。可舅舅却突然奔出来,不由纷说挥拳就向他打去。他重重地跌在地上,嘴角滑出血水,再次抬头时他突然变得凶性大发起来,嘶吼着,象受伤的野兽,疯狂而犀利,不要命地就向舅舅扑去。
他魔神般噬血的狠绝让舅舅突然脸色大变,与他缠斗竟渐渐落了下风。当时,她站在风雪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尖锐一声,“冉哥哥,不要打了……”
他神志一清,蓦然住手,却冷不丁被舅舅狠狠地打倒在地,舅舅风驰电掣一掌就向他的天灵盖拍去,她想没想就纵身扑上,“舅舅,不要打冉哥哥……”
她哭的结结巴巴,满脸泪花哀求地看着舅舅,可舅舅凌厉的掌风还是挥了下去,她当时只听得他闷哼一声,身上噼哩叭啦一阵脆响,接着就死气沉沉地扒在雪堆里不动了。
“哇……”她一下子哭的惊天动地。
那一夜,雪下的真大,扑天盖地的鹅毛大雪能迷人眼,天地一片苍茫,雪姝被关在房间里已抽噎了一整天,半夜,她站在椅子上从窗子里爬出去,又从狗洞里钻出,后门外的窄巷里早被覆了厚厚一层雪,她瘦小的身子在雪地里不停地摸找,直到身子都冻僵了,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她绝望的哭声终于引来的舅舅,舅舅一叹,把她抱进母亲的房间,待看到母亲全身上下结着一层白冰僵硬地躺在床上,她又被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