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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慕行秋终于按倒了麒麟,双手仍然握着角根,身体压在麒麟健壮的脖子上,大口喘息,额上渗出了汗珠,“吐出来,快把水晶眼吐出来。”
跳蚤还不服气,半边头和身子被压雪地里,另半边还在挣扎,足足一刻钟之后,它才渐渐放弃,却不肯吐出任何东西,露在外面的红眼睛斜睨人类,没有半点讨饶的意思。
慕行秋也已疲惫不堪,却不敢松劲儿,跳蚤极不正常,除了刚吞下水晶眼时逃跑过一次,它通常情况下会战斗至死,这是妖术,而不是跳蚤的本性。
这么想来,自己在潜龙之火里可是救了所有被困者一命。
慕行秋不由得苦笑一声。
远处传来申尚的声音,“魔血能让人变强,也能令人迷失本性,跳蚤是灵兽,迷失得更严重一些,你为什么不用念心幻术?以道幻对魔幻,那正是克制魔血的最佳法术啊。”
慕行秋早将念心幻术忘在了脑后,自从发现无法施展第三层以上的幻术之后,慕行秋就将它列为无用之术,听到申尚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
务虚幻术也只能施展出第三层,可慕行秋还是很快找到了麒麟的几股情绪,最明显的情绪是愤怒,好像所有生物都得罪过它、欺负过它,弱一些的情绪是惶恐,跳蚤对自己的状态显然迷茫不解,还有一股是疲惫,跟慕行秋一样,它也累了。
慕行秋慢慢挑起疲惫的情绪,自己也受到幻术的影响,最后他们两个全都松软下来,躺在雪地上不动。
慕行秋枕着麒麟的脖子,突然感到肚子很饿,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小时候在野林镇,他跟伙伴们疯跑了一天,回家推开院门,浓郁的饭菜香气令他垂涎欲滴,他端起大碗,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听父亲老秋的数落,把那些话当成一道下饭的菜肴。
天空湛蓝,野林镇也有这样的蓝天,却没有这么厚的雪,也没有麒麟这种奇特动物,慕行秋的肚子咕咕直响,钻进鼻子里的香味也越来越浓,他的思绪却飞回了十几年前。
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
这是一次促不及防的袭击,就像是漂泊在外的旅人,行走在闹市之中,喧闹、拥挤,一切如常,突然之间,在一座最不起眼的货摊上,旅人看到了一双虎头鞋,像极了小时候母亲一针一线缝出的作品,于是人声消退、繁华寂灭,旅人霎时间被思乡念母之情击中,只得仓皇离去,寻一处角落独自哀伤……
申尚出现在慕行秋眼前,手里托着一张热汽腾腾的面饼,香味就是它传来的,“饿了吗?”
慕行秋擦去眼泪,感到很难堪,申尚却一点也没有嘲笑他的意思,“道统把咱们都变成了伪装成大人的孩子。”
“我一直记得我野林镇,这可是第一次,我想念它。”慕行秋躺在地上说。
“因为这是第一次,道统不再出来阻挠你,不会有人告诉你心境该是什么样、修行有多么难。”
申尚扔出饼,慕行秋一跃而起,抓住饼用力咬下一大口,跟父亲老秋的味道大不一样,却足以填饱瘪瘪的肚皮。
跳蚤也站起来,鼻子四处嗅闻,但它不吃饼。
慕行秋用左手从百宝囊里抓出一小捧金银屑,还没等张开,跳蚤的舌头就伸过来,几下卷得干干净净,过后还在人类的手心里舔来舔去。
申尚带来的数十人已经在远处搭起一小片营地,烧火造饭,甚至有人唱起歌来,调子古怪,不像是来自人类王国,锦簇跟他们混在一起,看上去很是自在。
“我跟锦簇聊了一会。”申尚看着慕行秋吃饼,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没想到这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你找我有什么事?”慕行秋吃光了饼,不是很饱,可申尚手里已经空了。
“还不是因为道统,有人给我捎来消息,说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回庞山,要么找你帮忙。”
慕行秋明白了,道统准备隐退,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线索,所有道士,包括那些隐士和受罚者,都得做出选择。
“很遗憾,你找错人了,现在能帮你的是左流英和杨清音。你居然不想回庞山?”慕行秋有点意外。
“所怀念的一切都已不在,还回去做什么?你也不打算回野林镇吧?”
慕行秋摇摇头,“可我要弄清楚当年野林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当年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加入庞山,结果修行却让我的心事淡了,现在它又恢复了。”
“有什么线索吗?”
慕行秋没吱声,猛虎符师高伏威的脑子里或许有一点线索,只是或许而已。
跳蚤的头伸过来,试图用舌头解开他腰间的百宝囊,慕行秋心中一动,自称最接近无所不知的异史君,会不会掌握着真正的线索呢?
第五百九十五章符箓客的邀请
食物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而奇特,酒足饭饱的人感觉不到它,半饥半饱的人感觉到了却未必敢于使用,饥肠辘辘的人则完全成为这股力量的奴隶。
这一次,食物不仅勾起了慕行秋的思亲之情,也让狂怒的麒麟安静下来。
跳蚤在第三次从慕行秋手心里添干净金银屑之后,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温驯,它没想起慕行秋的身份,只是将它当成一个不该除掉的食物来源,所以它的目光里仍然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慕行秋则在吞下第三张面饼之后,抬起头打量周围的人。
皮袄皮帽,这些人像是一群生活在山里的猎户,他们使用符箓却不像龙宾会里的符箓师,似乎尊申尚为首却又经常拿他开玩笑。
众人围坐在一起,“猎户”们显然对慕行秋、锦簇和麒麟更感兴趣,但他们很礼貌地没有乱问,而是一块听申尚讲述他们早已知道的经历。
“离开庞山之后,我先去了圣符皇朝。”申尚颔下长着一小捧不甚浓密的胡子,他还没有养成捋须的习惯,声音里也没有老人般的睿智与成熟,他大概就是因此没有得到伙伴们的尊重,他并不在意。
在圣符皇朝和各诸侯国闲逛了多半年,申尚颇感无聊,仅有的一点好奇推动着他前往舍身国,那个唯一得到人类承认的半妖之国。
“舍身国一多半国土是荒漠,我又不认路,或飞或走,整整三个月没见过人影,就这样,我体会到孤独的可怕。因此你可以想象,当我终于见到人影时,心情是多么激动。”
道士是不会激动的。可申尚是一名失败的道士,有这种反应就很正常了。慕行秋只意外一件事,“人影?你是说妖影吧。”
“当然,可我当时真的是将他当成人类了。”申尚总是笑眯眯的,好像对自己所享有的一切都感到心满意足,“现在也是这样。”
慕行秋看出来了,申尚身边的“人”其实都是妖族,大部分可能是非妖,另一些则是半妖。但他们跟慕行秋之前接触过的妖族不太一样,少了一些狠戾与愚钝,就像申尚所说,他们跟人类真的没什么区别。
“舍身国很大,领土比圣符皇朝可能还要辽阔一些,舍身国也很小,真正能休养生息的良田沃土寥寥无几。我进入了舍身国最贫瘠的领域,结识了一些生活最艰辛的半妖与非妖,他们挣扎求生,对外面的世界所知极少。甚至没听说过道士,但我还是换掉了道袍。”
申尚摸摸身上又脏又旧的皮袄,对它也非常满意。“可道士的心换不掉,我还是会胡思乱想,一度我以为自己领悟到了什么,甚至一笔一笔地将脑子里的想法记下来,慢慢才明白那全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于是又都烧掉。”
“老祖峰被毁掉你都不知道吗?”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听说这件事的,说实话,就算当时知道了,我也未必会出来帮忙。我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但我还是跟庞山重新取得了联系,我的一个妹妹偶尔跟我有书信来往。就是她告诉我道统将要退隐的事情。”
若是在不久之前,慕行秋会非常在意申尚的反应。现在他却更好奇这群非妖与半妖的身份,申尚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马上将话题转过来,“他们都是舍身国的符箓客,通过各种渠道学会了一会符箓之术,却不隶属于任何一支龙宾会,因此他们不是符箓师,而自称为符箓客——借用符箓的客人。”
“你们学习符箓做什么?”慕行秋茫然不解。
一名相貌憨厚的中年符箓客笑道:“符箓是个好东西,我们用它捕猎、生火、运水、种地,总之全靠着它,我们才能在最荒凉的地方生存下去。”
申尚补充道:“不是所有妖族都有妖丹,也不是所有妖族都想占领人类的地盘,他们从来不参与妖族的对内对外战争,所以你在妖军中看不到符箓客。”
慕行秋点点头,“你们的符箓很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