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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许寒芳才开口道:“太后,我受人之托,有一件东西给您。”
太后手里的针停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去缝补衣服。
许寒芳这才看清,太后的手边放着大大小小好几件衣服。小的只是几个月的孩子可以穿,大的也只是三四岁的孩子穿。每一件衣服的衣角都绣了一个“政”字。
许寒芳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一样,鼻子发酸眼眶已红,双手把玉镯捧了过去,捧到太后眼前。
太后看见玉镯,浑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木然接过镯子。她很清楚地认识这只镯子。自己曾不止一次找吕不韦要这只镯子,想看上面的字,可是都被吕不韦婉言拒绝。
太后抖索着站起来,空洞的眼眸深处闪烁了几下,她急切的转过身,在柜子内慌乱地又扒又找,嘴里还念叨着:“另一只呢?另一只呢?”看起来似乎有些神经错乱。
许寒芳把脸转到一边,咬着嘴唇极力控制自己的眼泪,停了片刻,慢慢走过去,轻声说:“别急,慢慢找。”
太后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前几天我还拿在手里看……哪儿去了?哪里去了?……”
许寒芳悄悄擦了下眼角帮忙一起寻找。赫然看见太后手腕上的玉镯和自己带过来的那只一模一样。难过地拉起太后的手,说道:“在这里。”
太后看见手腕上的玉镯,激动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找到了……怎么会在这里?”她颤抖着手把手腕上的玉镯褪下,两只玉镯并在一起一看,僵硬地立在原地。
太后僵了片刻,嘴唇微微颤动。猛然间悲戚地大喊一声:“不韦!”放声痛哭,泪如雨下。
许寒芳诧异地拿起两只镯子对起来一看,玉镯上清晰地刻着:
山无
棱江
水为
竭冬
雷震
震夏
雨雪,
天地
合乃
敢与
君绝
念玉
两只镯子上刻的字合起来正是一首情诗: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玉是太后的闺名。念玉在表达什么?还用再解释吗?
本来表达农情蜜意、无怨无悔的诗句,此时读起来却格外的辛酸,格外的揪心。许寒芳也禁不住潸然泪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心痛地看着只是悲戚地干流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太后……
天色渐渐暗下来,殿内没有掌灯,黑漆漆的,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进殿内,将地面照得惨白一片。月光照在两只晶莹剔透的玉镯上,玉镯泛着梦幻一样的光泽,只是上面的誓言更加的清晰醒目……
在回往咸阳的路上,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濛濛春雨。像一阵湿漉漉的烟雾笼罩着、滋润着生机勃勃的大地。
许寒芳坐在马车内,还在不停地擦拭眼泪。她拿出刻着自己誓言的玉簪,摩挲着浩然留下的竹简,望望烟雨蒙蒙的天空,又望望春雨中绿茫茫的大地,黯然伤神。
嬴义随侍在马车旁,时不时望望临着车窗的许寒芳,偷偷地叹息。
许寒芳挑开车帘下了马车,站在细细的春雨中,任凭春雨洒在自己身上。原来人生也像这濛濛细雨中的大地,需要爱情的雨露的滋润才会显得充满希望,充满幸福。
没有爱情的人生就像干涸龟裂的土地,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而我的爱在哪里?浩然?不能爱;嬴政?不愿爱;嬴义?不敢爱。
嬴义立在一边,蒙蒙春雨打湿了他英俊的脸庞。这春雨不仅打湿了他的脸庞,还打湿了他的眼神,他的心灵。他的眼眸中是否也是无悔的目光?他低着头,让人看不见。
许寒芳昏昏沉沉回到王宫,进到蕲年宫,向焦急等待的嬴政讲述了吕不韦自杀的经过。
嬴政默默站起身,立在窗边,面无表情地问:“他真的这么说?”
许寒芳同样面无表情地回答:“是的。”
嬴政木然转过身,望向窗外,良久,似乎抬手偷偷擦了一下眼角。
许寒芳看不见嬴政的脸,但是可以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和紧握的双拳。可能这个父亲他嘴上永远也不能承认。但是他的心里呢?心里是否已经承认?
许寒芳抬头看看飘洒着春雨的天空,这蒙蒙春雨是否也打湿了嬴政的心灵?是否能给所有的人带来春的希望?……已经回宫三天了,许寒芳还没有从吕不韦的死亡阴影里走出来。为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这个尘世?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许寒芳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不再似以前那个考虑问题不愿费脑子往深处想的许寒芳。也缺少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她有些自嘲地想:我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做事也开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了?
今天心情不佳,所以蒙恬过来求教的时候,许寒芳懒懒地告诉蒙恬:“今天放假一天。”
机灵的蒙恬看到许寒芳闷闷不乐,嬉笑着说:“老师,我看您不高兴,要不您教我变个儿法,让您高兴高兴?”
许寒芳看着蒙恬骨碌碌转得两只大眼睛,嫣然一笑说:“你这鬼灵精,想让我高兴,还让我教你?”其实蒙恬虽然年龄小,但是个头一点也不小,从长期趋势来看将来就是一个大个。蒙恬长的浓眉大眼,性格活泼好动,这让许寒芳十分喜欢。
蒙恬嘻嘻笑道:“老师,我知道您比我大不了几岁,您比主上还小几个月呢?”
“哦?”许寒芳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时代的确切年龄,以前只记得浩然含糊地提过一次。
“真的,我查过您的户籍!”蒙恬一脸的严肃认真。
“你没事查我的户籍干什么?”许寒芳心里疑惑。
“大王命令我查的,我也不知道干什么。”蒙恬也是一脸的不解。
“哦!大王让你干的事还真不少?”许寒芳猜测着嬴政的用意,心里打鼓:要我的生辰八字不会是……陡然一惊。的e4
“老师,您怎么了?”机灵鬼蒙恬看出来她脸色不对。
“你真的不知道大王为何让你查?”许寒芳观察着蒙恬的表情。
蒙恬撅着嘴摇摇头:“不知道。”表情很认真。
许寒芳无奈地叹息只好作罢。突然想起来又问:“对了,你那个弓弩队现在怎么样了?”
蒙恬一听问弓弩队的事,立刻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再说。
“嗬!嘴还挺严的?”许寒芳用手里的竹棍敲了蒙恬的头一下。
蒙恬快速揉了几下被敲打的脑袋,严肃地说:“大王的话就是王令,必须服从。违抗了就是违反王令,背叛大王。——我父亲天天这样训导我们兄弟。”
提起蒙武,许寒芳突然想起来当年王翦告诉过自己,自己被放出来就是蒙武通知他的。她决定去找蒙武一趟。一来谢谢他当年救命之恩。二来打听一下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打定主意对蒙恬说:“小恬子,走,去你家转转。”
“我家?”蒙恬瞪大了眼睛。
“对!你家!”话音落许寒芳已经出了殿门。
许寒芳带着嬴义跟着蒙恬到了蒙恬家。刚到了门口,门上有人飞快去禀报蒙武。
蒙武纳闷许寒芳一个人为何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早晚有可能会成为大王的王后。所以不敢怠慢,忙出门迎接。
高大英挺的蒙武快步出了门,迎上正往里走的许寒芳抱拳躬身道:“不知韩姑娘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狐疑地瞪了一眼跟在许寒芳身后的蒙恬。
蒙恬低下头,暗暗吐了下舌头。
到了厅内,分宾主落座,蒙武欠身道:“姑娘驾临,按礼数本应内眷出来招呼,可是内子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姑娘见谅。”
许寒芳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道:“哦,真不幸!”再看垂手侍立在蒙武身后的蒙恬眼睛红红的。
蒙武牵强地笑笑,寒暄着转变话题道:“犬子顽劣,姑娘费心了。”
你儿子小小年纪都已经在嬴政的教导下训练了一支王牌军了,还说顽劣?许寒芳觉得这些客套话很没意思,可是又不得不应酬。看了看蒙恬道:“他机灵好学,要不了多长时间,就把我会的学完了!——他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蒙武欠身说道:“姑娘过谦了!”
许寒芳发现蒙武年纪不老,但是挺迂腐,一点不似王翦随和、贴心。估计蒙恬兄弟的机灵劲是得自母亲的遗传。脑子里胡乱想着,想起此行的目的,笑着说道:“蒙骑射!当年,多亏你救了我。”
“啊?”蒙武端起茶杯正要喝茶,被许寒芳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一愣。
许寒芳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那个因为一个上林苑的果子,被抓到骊山修王陵的人。您还记得吗?”
“哦!”蒙武目光霍地一跳,却笑道:“下官想起来了。”
“我想知道您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