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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可怜。”老板娘将酒坛子给他抱过来,她顺着萧子衿的目光看过去,“都一整天了,到现在才有人敢来凭吊。”
“唉,琴姐,你知道刚刚进去的马车和公子是哪家的?”萧子衿掂了掂酒坛的重量,准备带回去安慰安慰那困在小黑屋的可怜人。
“这你都不知道啊?”老板娘“啧”了一声,继续道:“还以为你这跑江湖的见多识广呢。”
“那是圣贤庄赵王爷的长子,叫赵闵,可是个了不起的少爷。”
“哦……”萧子衿若有所思,他拎起酒坛子,也不走大门,从窗户里窜了出去,人已远,声方至,“琴姐,酒喝完了再把坛子给你送回来。”
卜知坊里,没了闹腾的人,就安静下来。
萧子衿敲了敲铁门,门里的人不应声,他便把封泥揭开,往里送酒香。
“别装了,我知道你有办法出来。”
“……”
过了不多久,果然听见了开锁的动静,洛叶出手如闪电雷霆,又快又巧,抢过了酒坛子就将铁门关上了。
“洛姑娘,你也不谢谢我啊?”
萧子衿撑着伞站在院子中央,他向来是唯恐不扎眼的装束打扮,晚上一身银练雪白,到了日间又喜红色。若不说话,按他的长相来分,也算翩翩佳公子……可这佳公子偏偏脑子有伤,大伤,药石罔效。
“洛姑娘,在下闲着无聊,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洛叶想冲出来打人。
禁闭室里除了她,还有一盏灯,一张桌子,一大摞的书和几叠纸。
她手握着狼毫笔,一边喝酒一边研墨还要一边抄书,真正是不想听门外的疯子胡言乱语。
洛叶想了一下,忽然道:“萧公子,你这个人很奇怪,忽然在临安城里出现了,又什么事都想插一手,莫非……也是洛叶故人?”
门外果然安静了,洛叶抄起三张纸,对齐叠好,沾了浓墨的笔写下一个字,在内力的催动下映在其它纸张上,墨不晕,浓淡适宜。
☆、两拨人
萧子衿被一个问题困住了。
他这个人,不擅长回答问题,却擅长逃避问题。所以他决定装个聋子,就当刚刚洛叶什么话都没说。
“洛姑娘,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铁匠铺吗?”
铁门里冷冷的“哼”了一声,萧子衿就全当她听见了,继续道:“我曾问你,你认识我的娘吗?”
“……你娘是谁?”
等了半天,等出洛叶这句问来,萧子衿比划了一下,道:“我娘叫慕容瑾,大概这么胖,这么高,和姑娘一样也是个女的。”
“……”
洛叶痛心疾首,她一世聪明,怎么就认识了个傻子。
她这静心的书也是抄不下去了,干脆把笔一丢,抱着酒坛子,缩了脚,整个人往椅子里一蜷。
“我有个素未蒙面的师姐,也叫慕容瑾,萧公子认识她吗?”
“哈……”萧子衿笑了,他道:“今天时辰已经不早,洛姑娘早点休息吧。”
铁门里头的灯油上次忘了加,刚刚就烧尽了。
黑暗中,洛叶点了点头,她侧耳静听外头的动静,柔风细雨,枯叶落地,怀里的桂花酿又香的厉害,世间乐土,莫过于此。
洛叶这里正是一派祥和,而自酒馆子里出来的洛江流可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他给萧子衿认出了身份,消息传得很快,不到午夜,追杀他的人就在林子里形成了“罗网”。
洛江流是落在网里的猎物,他从来不轻敌,这次也是同样,他的剑还没出鞘,因为他还在等。
像这样有规模的组织行动,一定会有一个幕后黑手和一匹“头狼”。
洛江流等的,便是这群人中的“头狼”。
林子里很静,连风雨声都显得小心翼翼,织就罗网的人都是高手,普通人中的高手,对于洛江流来说,在这样的网罩上造出一个缺口并不是难事,所以这只“头狼”一定要有震场的能力。
人来了。
杀气很盛的绝顶高手,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炽烈的刀意。他是一个比洛江流整整高出两个头的瘦削竹竿,所过之处,折草断茎。
反观洛江流,他就像个普通人,毫无武功的普通人,不惊不扰,安静的如同一束芦苇,一片空气。
这匹“头狼”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掩藏自己的身份,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形与兵器都太过惹眼。他手中握着一把三尺长的纯铁折扇,打开后,有一圈薄窄刀刃,在雨中冷冷发光。
“华舞白骨阎王扇,”洛江流抬起眼睛,目光冷漠淡然,但颤抖的指尖却已反衬出他内心的跃跃欲试,“纪平云。”
“洛先生。”纪平云的脸上一直有种笑意,他很温和,与这种惊鸟伏蝉的杀意格格不入。
月轮般的扇刀在纪平云手中一抖,如展屏的孔雀。他这把诡异的武器也有个名字,唤作“沐春风”,倘若今日月朗星稀,刃上可现数道华光,对敌之前,先晃瞎对方的眼目,十分歹毒。
“洛先生,江湖里无人不知您的名头,纪平云今日斗胆请教,还望先生手下留情。”
他嘴里说着客套话,面上亦是笑容不改,但甫一出手,就使上了扇刀独传的秘技,走诡谲狠厉之风。
纪平云出身世家,府上有压箱底的绝学,又是这代弟子中最为有天赋的一个,十三岁时教长天刀客落了眼目,强行虏到道行观中收为徒弟,他学成之后,却怪长天刀客坏了他的人伦亲情,把道行观上上下下屠了个干净。
所以他这套刀法,既融合了河南纪家庄的平缓高雅,又有道行观长天刀法的阴险爽利,乃是属于他自创的一套“春风化雨”。
洛江流置身在刀和雨之中,他脚步一滑,握着剑的手稳得很,“相思”仍在鞘中,纵横的雨水沿着坑坑洼洼的剑鞘往下淌。
“好功夫!”纪平云不禁赞叹,他的“春风化雨”就好像最细密的网眼,与胡汝名的大道一式有异曲同工之妙,能将人困在里面,近十年来还没人能轻易钻出,但洛江流却不慌不忙,只落了几根发丝,坏了衣服前襟。
“我要出剑了。”洛江流道。
他的话一出,这才有了气势。
洛江流的剑意黏腻滞涩,将纪云平包裹在里头,冷冽的杀气慢慢化消,乍起乍落间,尤闻雀鸟归林,竟是毫无血腥之兆。
相思在刀雨中劈开了一道圆弧,短兵相接,屈肘,掣腿,压肩,斗力,刹那间十进十出,暗中包围的人很聪明,在无形的刀剑之气中后退,原本狭小的战圈瞬间又扩大了一倍。
“嗯!”纪平云闷哼一声,他被洛江流用剑柄拍在腹上,瞬间气血翻涌,张开的扇刀一合,并成铁骨,重重砸在相思剑上,惯性巨大,把相思长剑钉入土中难以拔出。
洛江流手握剑柄,旋身踢脚,在沐春风划到胸前时,竟又自相思剑柄中拔出五寸长的匕首来。
猝不及防之下,纪平云拿手来挡,短匕入掌,削骨断肉,痛的纪平云连连惨呼。
“你输,我赢。”洛江流的膝盖抵在纪平云的背脊骨上,逼得他不得不曲腰下跪,匕首上的血顺着纪平云仰起的脖子流入衣领中。
“哈……哈哈哈……”纪平云忽然大笑,“洛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此地可不止纪某一个人啊。”
他的话音刚落,无数细微的暗器贴着地面袭向洛江流的腿脚,洛江流手上短匕一转,血溅三尺,切开纪平云的喉咙口,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纪平云的脸上还带着笑容,目裂吐血,死而不倒。
洛江流一拍尸体的天灵盖,借力拔空而起,吊挂在最近的树枝上。
有夜色的掩护,他暂时可保安全。敌人不知道他的方位,但同样的,洛江流也摸不清对方的底细。
忽然,寂静的夜色中起了火把。
一支连着一支,只把这一圈围的严严实实,风和雨都烧成了火红。
惨呼声不断,血潺潺而流,死的都是追杀洛江流的人。
不过片刻功夫,新来的这一伙人就掌控了局势,他们缓缓让开,从后面走出了两个蒙面人。
都是高手,其中一个甚至不在洛江流之下。
“洛先生,您该下来了。”
说话的这个五短身材,人小头大,像个没长大的婴儿,他抬头看着树顶。在那里,洛江流屈腿坐着,他压了压帽檐,对这人不理不睬。
洛江流感兴趣的,是他旁边的年轻人,深不可测的气度和风采,隔的这么远,洛江流也能嗅到股危险的气息。
“洛先生,您是否不信任我们?”
说话的人还在问。
洛江流忽然出剑,相思方才还银光烁烁的锋刃完美的融进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