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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似乎对于说客身份不很在意,恍有双瞳的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叶其安,扔下了一句:“本王与你,还有未赴之约,郡主可要保重。”
……
……
天色暗下来,有小太监进殿来,点燃了四处的灯火。
灯影幢幢中,叶其安独自坐在榻上,眼光平直,没有目的地落在某处。
按照这个时代的计时方法,现在仍旧是五月,闰五月。气温仍旧很高,即便入夜,殿外自门框窗栏钻进来的风也是暖的,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带着一丝闷躁。
被老天爷莫名其妙地丢到这个地方,已经九个月了。九个月的时间,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而叶其安,却在这九个月里经历和感受了此前十几年的生命中从不曾有过的东西。
从第一次在密林中与同自己相隔六百年的人群相遇,九个月来的点点滴滴逐一在叶其安眼前回现。
密林中,若同神降的皇太孙……嗷嗷护母的蓝眼白虎……质朴而无奈挣扎于残酷现实中的小山子一家……忠诚无畏的侍卫和俏丽坚毅的宫女……开封城中的官与民……肆意行走在江湖的武者……皇宫中尊贵而临然人上的主人们……
还有,全然没有医者自觉,却极为投缘,兄长一般护着她的封青……
记忆的车轮缓缓转动,退到更遥远的过去……
幼年时,已经忘了是几岁,那一夜,电闪雷鸣,恍若将天空撕裂成碎片的闪电,没有规则地,时时将蒙着窗帘的卧室照亮如白昼。母亲害怕她受到惊吓,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温柔地、反复地说着安慰的话,因此,直到今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时是否感觉到过害怕,只记得,母亲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安慰……
又不知是哪一年,父亲带着自己去城郊,路上遇到农民将自家种的果子拿到路边卖。父亲买了新鲜的桃,虽然小心,桃皮上的毛还是钻进了她手心皮肤,父亲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搓。那么多年之后,她已经忘记了被蜜桃皮上绒毛钻进皮肤有多难受,却还记得,小手在父亲头发上搓动的感觉……
时间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残酷,有时候又那么温柔,流逝了许多,却也沉淀了许多……
门外侍卫身上的佩刀与盔甲在转身之际碰击,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将叶其安的思绪拉回来——
对了,还有他——
他……
想起他,心就要痛,可是,在痛苦的背面,却是世上任何的东西,都取代不了的甜蜜……
他…………
叶其安不知道自己的唇角上扬,露出这一生最美丽的笑容……笑容的旁边,是苦涩冷清的泪水……
不过是九个月的时间,叶其安已不再是叶其安。
不过是九个月的时间,二十岁的叶其安,坐在幽静的宫殿中,如同垂暮的老人,回味着自己的一生。
…………
…………
门框窗栏钻进来的风,不知何时,变得带了一丝凉意,清雅的,和着庭间青草的味道。
小太监垂着头,开门进来,将他上次进来时点亮的灯火熄灭,又垂着头退了回去。
再过一会儿,门外的脚步声密集起来,同时伴着熟悉的大太监李鸿公公的低声吩咐。
叶其安看着窗外——
不知不觉间,原来天已经亮了,已是新的一天到来……
这一天,又该如何度过……
殿门再次打开,随风而入的食物香味之后,李鸿领着小太监们送来洗漱的水和早点。
“奴才们给郡主请安。”隔着屏风,李鸿朝里间弯腰行礼。同时,几个宫女转过屏风,准备来服侍郡主更衣洗漱。
“郡主殿下,请更——呀!”
“哐啷——”
伴着宫女诧异的惊叫声,是铜盆跌落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
李鸿的训斥声立刻响起:“不长眼的东西……”
脚步声中,李鸿的训斥声突然断了,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低语,许久,只听得李鸿略微发颤、刻意压制的声音:“……瞧清楚了?”
惶急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李鸿亲自转过了屏风,只不过停留了半秒,他便转身急急离开了。
再过得一会儿,更多人的脚步声响起,迅速地,一齐来到屏风之外。
进入叶其安视线的,却只有外袍还未扣上的皇太孙。
叶其安站起身来,给这位天下第二尊贵的人行礼:“殿下……”
皇太孙初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神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深如古潭的眼底闪过怜惜、哀伤、痛苦……最终这一切,被铺天盖地的怒火所掩埋……
“你……!你……!你……!”连接着三个你字,似乎填满了快要将人撕裂的狂暴。皇太孙突然转身,将殿中所有能够拿起的东西统统砸在了地上。狂乱刺耳的碎裂声中,皇太孙猛然回身,直直看着她。“你好大的胆子!”皇太孙抬手指着她,双眼快要燃烧起来,仿佛她是这世界上最最罪恶的人,仿佛她万恶不赦,“你竟然……你竟然……”
“其安,”皇太孙痛苦地看着她,走过来,轻轻捧住她的脸,“你为何要……你可知,我对你……其安,为何你就不能……”他低下头,将毫不反抗的她拉进怀里,深深吻住她,在她唇齿间哀诉,“其安……”
忽然间,他又用力推开了她。
“叶其安,你果然是没有心的!”他一步步地退开,“否则,你为何看不到……寡人难道真的比不过那人么……”他忽地转身奔出去,返回时,手中提着铮亮的佩刀,刀锋上,映着皇太孙因怒火而狰狞的面容,“为何你偏偏为了那人……为何要……”
钢刀挥起,银芒掠过。
“你要与他一起死么?”皇太孙将佩刀狠狠甩开,“罢,寡人成全你!”
叶其安眼前飘起一片白色。在这白的如同冬雪一般的景象中,她看着皇太孙骄傲而哀伤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白色的一抹随风缓缓落下,她摊开手掌接住。掌心之中,静静沉睡着一缕断发——雪白的断发。
钢刀斩断了束在她发髻上的玉环,一头长发散落于肩——雪白色的一肩长发。
她抬起头,上前几步,在桌上的明镜中,看到那个披散着一头雪色长发的叶其安。
第六十九章刑台之上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手中断发落地,叶其安低头看着自己肩上的白发,眼中半分泪意也无。她就这么站着,仿佛僵化了的人像。
胸口一阵烦闷,喉头感觉到一丝腥甜,她微微前倾,张口吐出一口热热的血,胸口的烦闷稍减,一股无力感却袭上全身。
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中,已经脆弱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身后再起脚步声,侍卫们压抑着对那一头白发的诧异,谨遵皇太孙命令,将曾经被整个皇宫捧在手心之中的安阳郡主押往了刑部大牢。
皇太孙的谕示:无需审问,三日后午时,与无生门韦谏一同行刑。
牢房的铁栅栏合闭,锁上又大又重的铁锁。
叶其安站在牢房中,看着墙角一铺干草,鼻中填充着牢房独有的潮湿腐败的味道。
狱卒们离开后,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令人心安的声音。
“叶其安?”
“嗯?”叶其安走到铁栏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入眼却是冰冷厚重的墙壁和甬道深处的黑暗,但是她知道,在自己视线的尽头,关押着铁索贯肩的韦谏。
将她和韦谏关在一起,至少是关在隔着不远的牢房中,足够令她涌生出对皇太孙的感激。
在她回答之后,甬道尽头的人却没有再开口,只是传来几声压抑的嘶吼和铁链的清脆敲击声。
“可惜,没有将我们关在一起。”叶其安轻轻道,“不过已经很好了,至少能知道你就在身边。即便他们只是为了让我因为恐惧而退缩,或是让你因为不忍而劝阻让我退缩——韦谏,你不会劝我了,对吧?”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韦谏的声音传过来:“是,我不会再劝,要走,便一齐走罢。这世间,并不值得留恋。”
叶其安一笑:“是……韦谏。”
“什么?”
“……我的头发……全变白了。”
“……是么。”
“是啊。”叶其安点点头,仿佛对方能够看见这样的动作,“不知道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会不会还是白色?”
“……白色便白色罢。”韦谏语气平淡。
“是啊……”她浅浅笑,“我恨透了老天爷将我丢到这个地方来。可是,我仍是感谢他,将你送到我面前……”
“……死亦无憾。”韦谏低语。
叶其安闭闭眼,觉得这是两人自相识以来,真正的心意相通了。
“你的肩,痛么?”她侧耳倾听着偶尔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