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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卫秀手里挣出来,理了理衣襟。
无论我怎么猜忌苏恒,都不能否定这样一个事实——苏恒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他纵然有万般不好,也依旧是韶儿最大的倚靠。不会在有别人对韶儿比他更好。
我在方席上做好了。
虽依旧不能明白卫秀陷害我的理由,却终于对他的打算有些猜测了。
我并不绝对他是个贪恋权势的人——但是也许人终究是会变的。
当然,我也可以这么想——他单纯只是想要怂恿我杀了苏恒。为此还特意替我给韶儿安排好了出路,只不过考虑得不够周全罢了。
我说:“这就是你害我的理由吗?”
卫秀摇了摇头,他笑起来,“阿贞,我早说过,我从来都不会害你。”
我一时有些倦怠。
“我与你青梅竹马一场,却至今也不曾见过你的夫人。她闺名叫李琳来着,对吗?”
卫秀只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你们还没有孩子吗?”
他依旧不作答。
我说:“你从小就这样。全天下只有你一个是人,别人都只是玩物,陪衬。”
卫秀笑道:“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个没有资格这般评判我。”
我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在你心里有什么特别。”
卫秀笑着端了茶,道:“你才是最没心没肺的一个。”
我说:“你只会将我珍视、喜书…提供下载)欢的东西毁去。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几乎要以为你把我当仇人。你对我的喜书…提供下载)欢,也不过是对猫猫狗狗的喜书…提供下载)欢罢了。你想要的,只是令我取悦你。”
卫秀不置一词,从容将茶饮尽了,才笑道:“我会试一试。用喜书…提供下载)欢猫狗的法子喜书…提供下载)欢你,看那时我心里是不是会欢乐些。”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他抬手去遮。衣袂与头发翻飞,眼眸微微眯起,目光便有些迷离。
“你用的什么药?”他轻声问道,“我晕得厉害。”
我说:“便是你当日下给我的。”
他便又笑起来,“你还是那么小心眼。我也是怕你悲伤太过,才从南疆替你求了忘忧散……”
他体质比别人弱些,药效发挥得也尤其快。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倒在了我面前。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问他。
不过再想一想,便觉得问了又怎么样?
便是问清楚了,也不过知道当日究竟卫秀害了我几分,苏恒负了我几分。
何况后来发生的,竟多是他还没来得及做的事,他也未必能说出来。
卫秀这一遭既然来到宣室殿,我便再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只能令他像我当初那般暂时痴傻了,也省的又要节外生枝。
宣来掖庭令,命他将卫秀带去关押起来。特地嘱咐了,只需关着,等苏恒提审,不许打,不许饿着。
而后忽然便在无事可做了。
殿内连枝灯燃得通明,清淡的梅花香味很快便散尽了。
一时失神,竟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进嘴里才觉察出来。那药味酸苦难忍,不堪入口。
也只有卫秀,才肯那么风轻云淡的,一口口咽下去。
61章(下)
苏恒迟迟不归。
红叶向我禀说东阙门的情形,道是苏恒开门迎接,半条长巷都是他的仪仗。
太后先还差人责骂守门的郎将,然而亲眼见了苏恒,便呆立在当场,随即便抱了苏恒大哭起来。话也说的清楚,道是太久不曾听闻苏恒的消息,心里担忧他的安危,故而回来看看他。
苏恒并没有在人前给太后没脸,只将她送回到长乐殿里。入殿便屏退了众人。红叶他们还没退到阶下,便听到殿里争吵的声音。
我并不觉得苏恒会对太后怎么样。
估计也就是再将她送回汤泉宫里。最多不过像郑庄公一般赌誓“不及黄泉勿想见”。最后大约也会像郑庄公一样心悔,于是掘地及泉,于大隧中其乐融融,继而和好如初。
——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换成是我,只怕也一样,再有狠心也无法对着母亲使出来。
倒是早早的将韶儿送了回来。
大概夜里出去,略有些累,韶儿看上去精神仄仄的。
我抱他去睡时,他乖巧得厉害,只是将头靠在我肩膀上,一副立刻便会睡过去的模样。
我将他放在床上,他却不肯松开我的脖子,道:“娘,我难受。”
我心下一紧,一面招呼人去宣太医,一面探了探他的额头,道:“哪里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道:“娘,陪韶儿一起睡。”
我待要再问些什么,他已经睡了过去。鼻息平稳,睫毛轻轻颤动,还抿了抿肉呼呼的小嘴巴。圆嘟嘟的苹果脸随你怎么戳都可,最多拿手臂挡了,笨笨缩一下。
我一时失笑。
太医来给他诊脉时,外间有人进来禀事。
韶儿攥着我的手,我一时走不开,便叫红叶去问。
片刻后,红叶回来,俯身在我耳边,低声道:“是掖庭令来说,秀成少爷叫人给劫走了。”
——哪里是叫人劫走了,分明是卫秀早早留好的后路。那毒药既然是他下给我的,他怎么可能不会解?是我大意了。
我点点头,道:“命各宫门的郎将仔细盘点,没有陛下和我的署令,不得随意出入。”
然而若卫秀身上真有太后的署令,只怕此刻已经出了宫门——他身上定然有的,不然未央宫岂是他说进就能进来的?
上一世他留给李珏、丁未的“遗策”,轻易便令刘君宇在蜀郡剿匪七年。若真像他说的,他手上还有十万大军听命,自然更不能让他离开长安。
便说给红叶听,道:“你去将这话禀给陛下,令陛下早作准备。不必避讳太后。”
苏恒立刻便命长安戒严,封闭城门,由长安令与卫尉协助搜捕。
然而直到天亮,也再没有传来卫秀的消息。
韶儿受了风寒,苏恒才好些,便又轮到他吃药。
小团子受了委屈,黑眼睛里便饱含了水汽,比平日里还多了七分可怜。先前因着苏恒对我存下了埋怨,此刻却全都不计较了。黏在人身上,只在喝药的时候才忙不迭的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夏日天热,往往是他先撑不住,悄悄的开一条缝,从被子里露脸出来,讨价还价道:“韶儿出来,药只喝一口。”
“不行。”
“那……喝半碗,叫周师傅带韶儿去渭城打猎。”
“打猎?”周赐,韶儿才四岁,你都教了他些什么?!
“要骑马射箭,打野狼。”
“绝对不行!”
“那,那……”
“出来把药喝了,一整碗都要喝掉。”
“那……那,父皇和娘陪韶儿去沧池放风筝,好不好?”
一面说着,水汽在眼睛里转啊转。大热的天,可怜见的,连一旁看着的小宫女儿都不忍心了。
“……出来把药喝了吧。”
小团子终于从被窝里钻出来,自己端了药,闭着眼睛一气喝光。然后便伸舌头四面找水。我忙往他嘴里塞一块蜜饯。
他嚼着蜜饯,跟猫似的抖了抖毛,终于从那苦味里缓过来。就往门外探望,“父皇呢,咱们去放风筝吧。”
说的时候还带了囔囔的鼻音,却不消停。
我无奈道:“父皇在你皇祖母哪儿呢。等你病好了,咱们挑个凉快天再去。”
韶儿“嗯”了一声,便团着身子的蹭进人怀里来。
我便托了他,笑问道:“韶儿想跟周师傅去打猎?”
韶儿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我便与他比耐性。他见不奏效,才乖乖的道:“周师傅说,韶儿不能跟人讨价。但要开口,就要往大了要。然后再要自己想要的,就好还价了。”
……手段使到我身上来了!
而且使得相当熟练。本来就该乖乖吃药的,怎么反而成了他讨价还价的筹码?
果然,好孩子不能轻易跟周赐混的。
我说:“去跟你周师傅说,明日娘要请他吃酒。”
韶儿道:“周师傅不来了,父皇要差遣他。”
我便留了心。然而却不必从韶儿嘴里套话,便又笑道:“知道了,你乖乖躺着,这回不要再闹了。”
苏恒这几日有些忙。
我问过了才知道,是原来早在月前,李游便请命入蜀了。但不知他能做到哪一步。如今走丢了卫秀,只怕蜀郡局势又要生变,伐蜀之战迫在眉睫。粮草筹备、兵员调集,这一些都是我的哥哥在负责。这几个月他只忙这一件事,如今也基本部署完毕了。
这几日苏恒隐忍着不动手,只是在等李游逃出成都来。
李游消息没到,反而是平阳先从汤泉宫回来。
她这一趟把我唬得不轻——她还带着小三个月的身孕,便敢一路从汤泉宫颠簸过来。也不怕有什么万一。
我忙先宣了太医,才去迎她。
她到了长安,先去汤泉宫看了太后,才一路安然的走到未央宫来。身边也只带了翠羽一个人。
见我如临大敌的模样,还要笑:“做什么呢,当年打仗的时候,也没见你慌成这样。”
我搀了她,直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