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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神来,心中懊恼,“……那时还小,八九岁,并不懂事。”
苏恒只笑道:“嗯。我八九岁的时候,看到刘碧君偷偷的哭,也曾努力逗她开心。”他抬手为我抚开鬓发,“那时她大概四五岁。因是亲戚家投奔去的孩子,我怕她住不惯,受了欺负。也仅此而己。我和她的情分,比之你与卫秀,还要淡薄许多―我家里有兄姊,她又是个女孩子,自然不会和她厮混。母亲倒是喜书…提供下载)欢她,大约是因为阿姊太男子气的关系。”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与卫秀清清白白,苏恒却和刘碧君有过一个孩子。这是不能比的。便不说话。
苏恒抬手抚上我的面颊,很专注的望着,道:“朕想再去汤泉宫一趟。”像是怕我生疑,停顿了片刻,又解释道,“朕有些事,想去问个清楚。”
我点了点头,“嗯。”
60章(下)
苏恒将养了几日,却总是不好。病情缠绵着,夜里反反复复的发热。
去汤泉宫的事便耽搁下来。
中间楚平来探望过一次,林林总总说了不少事——当日苏恒传楚平、苏辨、吴世琛和我的哥哥入宫,似乎就是命他们蓝笔代批,暂时替他处置政事。遇到悬而不决,或者他们不敢擅自拿主意的,再来御前回禀。
苏恒一贯勤政,事必躬亲。像这样将庶务悉数交到别人手中,自己闲下来,还是头一回。
若不是亲自陪在他身旁,我几乎要以为他真的病重难愈了。
楚平禀事的时候,苏恒便倚着隐囊听。一边听着,不时询问几句楚平没提到的要点,一边就即刻处置了。遇到要暂且搁下的事,他眉心便微微皱起来。并无往常那种雅致从容,或是潋滟风流的仪态。然而那般端正认真,正是当年令我倾心的模样。
我无需骗自己。时至今日,他依旧能轻易吸引我的目光,令我看不见别的男人。
楚平禀事久了,外间太医呈药进来。我便上前喂他吃下去。
楚平在一旁垂手等着,大约也看得出苏恒精力不济,便微微有些迟疑。
苏恒便推了药盏,道:“还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楚平微微躬□来,又是那种令人看不出深浅、喜怒的表情,“陛下的病情,可要知会太后一声?”
苏恒便继续喝药,又漱完了口,才说:“不用。”问道,“怎么,有人向你打探朕的病情?”
楚平就老老实实道:“前日刘常侍问过,昨日平阳公主府上也有人来问。”
我这才想起来——平阳目下正在汤泉宫里照料太后。
刘君宇询问,楚平能随口敷衍。但平阳那边稍有动静,他就不由自主的殷勤起来。楚平是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偏偏被平阳这个最不屑阴谋诡计的人拿捏住,也是他命中劫数。
苏恒对楚平的小心思视而不见,直接道:“阿姊想知道时,自然会直接差人来问我。怎么反而要绕到你那边去了?”
楚平是个聪明的,苏恒提点到这一步,他也该清楚,公主府上的人是私自探问,并非平阳的本意。
他略有些尴尬,很快便借故告退。
我略算了算,平阳去汤泉宫已经有月余。她并不是个能呆住的人,向来又不怎么得太后的欢心,这一遭留得未免久了些。
想来我令太后别居一事,真的伤了她的心。
我心下难过,苏恒在一旁看着,不知想些什么,忽然便问:“阿姊有没有与你打过招呼?”
我说:“什么?”
苏恒道:“她有了身孕,已快三个月了。”
我便吃了一惊。
苏恒这几日睡得多了,有些醉。我便为他揉着额头,诱他说下去。他懒懒散散的,却不肯多言。我便说:“我这边是丁点儿消息也没得到。”
苏恒道:“阿姊本来就是为了瞒着,才躲去汤泉宫。有人想瞒着的事,你若不找对了人问,自然是弄不明白的。”
他说这话时面色淡淡的,目光却露出困倦来,我便为他揉了揉眉心。他望了我一眼,挥了挥手。
他许是想安慰我,也显然是意有所指的。
我立刻便明白他为之不悦的是什么事。
这一世他对我说过无数回,要我信他,解释过不知多少遍,他不会有庶子。然而消息从汤泉宫传来时,我还是不加犹豫的选择相信,刘碧君有了他的孩子——毕竟上一世,那结果确实是这样的。
我说:“……这回我信你了。”
汤泉宫传来的消息,原本就捕风捉影。唯一确切的证据,也不过是太医去时真的见到汤泉宫在煎保胎药——现在想来,这药该是平阳用的。
苏恒也真的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我。
苏恒不答话。
我反倒不解他在气些什么了。我想我初时不信他,也是有足够的理由的。至于我猜疑了却不问他——这倒真的是我不够大气了。
我便只好正襟危坐了,道:“臣妾前些日子听人议论,说是刘碧君有了身孕。事关皇嗣,马虎不得,可要差人为她诊断?若消息确切了,少府那边也好核档。”
苏恒脸色几度变幻,终于有些咬牙切齿,道:“不必核档,朕做没做过,自己清楚。你便差人去诊断,若有结论,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他眸光变幻得精彩,眼睛气得泛红,宛若用胭脂勾描过。
我忍不住发笑,他抬手来捏我的脸颊,道:“你便得意吧。”
他手捏上来了,我躲不及,便张嘴咬他手指。待要咬到了,才反应过来,抬手便挥开。
一时两个人都愣了一愣。我忙背过身去,道:“……我去看看韶儿。”
苏恒从后面拉住我,沉吟片刻,道:“……咬完再去。”
我笑出声来,“下回吧。”
他这才松了手,道:“嗯。”
我与他也有些年岁没有这般笑闹过了。
我想了想,能这般相处,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自上回与他谈开了,忽然便觉得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这几日我心境淡漠,纵然想要恨他,只怕也聚集不起那般强烈的情绪。
——人都是有极限的。当年婉清病重,我对他恨到了极点,只觉一派灰暗。等到他废了我,我独自抱着婉清回到娘家了,反而在晴雪阁里安稳平淡的过了几年。唯一挂念的,也不过是韶儿的前途与安危。
再等看到了废太子诏,而他至死也不肯来见我。我心中再一度悲愤至极,乃至重新活一回,看到他也不能平静理智。
如今婉清已没了,废太子一事也不过是场误会……我心里好像忽然便失去了爱恨的理由。虽偶尔也会为他心动,然而一切都已淡漠了。就好像那些令我顽固执着的东西,都已燃烧殆尽了一般。
事实上若不是今日他提起来,我压根已不再想刘碧君有没有孩子的事。
当然,没有是最好的。毕竟韶儿还小,有个差不了几岁的庶弟,对他不是件好事。
这几日韶儿略躲着我。
毕竟那一晚他亲眼见到我用匕首刺伤了苏恒。事后苏恒病倒了,我却一点点好起来。
小孩子心里是非对错简单明了,何况他与苏恒间原本就比和我更亲近些。到底因此对我生出了嫌隙。
红叶抱了他来见我时,他便红着眼睛往红叶怀里钻。直到苏恒伸手接了,才回过头来让他抱。中间目光躲着我,也不肯让我近前。
苏恒也曾哄他说,“让你娘抱抱。”
他只说:“娘亲坏,韶儿不让。”一面用力的躲到苏恒怀里面去。
我心中酸楚,只能从背后抱住他,轻声道歉:“娘亲错了,再也不令韶儿与你父皇难过了。韶儿原谅娘亲一回。”
他才圈住苏恒的脖子大哭起来。
却至今也没说究竟肯不肯原谅我。
只见了我仍会赌气别开头去,从红叶怀里挣脱开来,跑去找苏恒。我对苏恒好一分时,他才肯稍稍给我些回应。
然而看到苏恒手上的伤口,便又红了眼睛控诉般望着我。
令我至今也不敢离开宣室殿,一心一意在苏恒身边侍疾。只望他手上伤口早日痊愈了,只怕那时韶儿才会稍稍对我放下架子来。
苏恒身上一直也没有好利落了。
这几日他早不再提去汤泉宫的事。
然而他虽不去汤泉宫,那边却有消息源源不断的传递回来。我自觉回避了。却也看得出,苏恒每每听完那边的消息,心里就更沉重一些。
拖得久了,我终于明白过来,他是故意在试探。
到后来,我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太后动身回宫了。
而且是连夜动身,已过了灞桥,眼看就要到长乐宫了。
已是盛夏,山雨欲来。风过未央,满殿生凉。
我给苏恒换上十二章服。太仆已备好了銮仪车驾,正候在殿外。只等苏恒准备完毕,便去东阙门迎接太后。
我沉默不语,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大约猜到苏恒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又打算做些什么。
想那夜刘君宇来,没见着苏恒,反而看到我在殿里,还替苏恒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