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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唤了几声她才出来,依旧抱着我的衣服,哭得满脸涕泪,觳觫不止。
她还只是个孩子,许是一惯被春玲儿护得好,还没下手害过人,一旦失手了,便心虚得几近崩溃。
这种孩子,是容易问出实情的。
我说:“如今外间有人守着,只要我一出声,便会有人进来拿你。”
她怕得哭不出声来,软在地上,膝行上前,却还是被绊倒两次。
我说:“你现在敢出去,结果也是一样的。除非我开口救你,不然他们定会将你送掖庭审讯。掖庭的审讯,你可见过?”
她咬着嘴唇,憋着哭声,摇了摇头。
我说:“他们会先饿着你,三天,也许四天……”
我尚未说完,她已经扑上来要抱住我的腿,断断续续的道,“娘娘饶命,不是奴婢干的……”
我一时有些怔楞。当日见到春玲儿我便明白,她这种孩子是经历过饥荒的。他们皮鞭刀斧都看不到,能为了半口干粮丢掉一条性命。然而她这么恐慌的向我扑过来,还是唤醒往事,令我心中一惊。
我稳住了心神,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说:“适才外间没有人。”
苏恒带着伤暴怒离开,殿内一时人心浮动,急着与我撇清关系乃至落井下石,也是有的。一时戒备疏忽,将我晾在一旁,倒也不奇书…提供下载…)怪。
我便又问:“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奴婢不知道……”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缩在地上,眼泪全揉在我衣服上了,“奴婢只是听命。”
“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气息便一哽,忽然又冲上前叩头,“奴婢没有想害娘娘。娘娘救救我姐姐……”她说不清话,颠三倒四,“他们要杀姐姐,让我给娘娘吃药……我没有办法,兰姐姐也死了……我姐姐,姐姐……”
我说:“谁要杀你姐姐?”
她仍是哭着摇头,“奴婢不知道……真不知道,他们拿了姐姐的铃铛。”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往衣服里面翻,翻出块用麻绳系着的卵石给我看,“姐姐的铃铛……姐姐一定是被他们抓住了。”
看来她只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丫头罢了。
天不助我。
方生已经进了屋,就立在帐下等着。凭他的聪明,定然已经明白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不开口,不过是卖我个人情, 让我问明白了,也好放下心事。
我便挥了挥手。
方生这才对外间使了眼色,瞬间便有十余人涌进屋里来。
小宫女怕得哭喊起来,拽了旁边的桌子,叫道:“娘娘救救我,救救我……”
我打了个手势,方生便命人住手。
小宫女也噤声,只是满脸泪水,惶恐的仰头望着我。
我说:“你姐姐好好的。她前日才给我送了信过来。”
她点头,仍是惊慌无措的等着。
我便问方生,“你待怎么处置?”
方生垂了头,恭敬道:“此事须请示陛下。”
我点了点头,“若有个结果,烦请方常侍,给我个明白。”
方生应道:“喏。”而后对侍卫道,“拿下去吧。”
59章(中)
方生在第二日差人来将审问结果告诉我。
那药里加了一种毒菌,若吃的少,只会令人昏沉欲睡,终日不起。但若吃得多了,便会令人精神恍惚,不辨真假,就跟痴傻了一般。
方生言尽于此,却令我冷汗潸然。
我不由就想,是否景儿去世后,我不知人事那半年,也是毒药所致。
然而能让我在不知不觉间吃下这种毒药,却为何还要留我一条性命?
当然,对我而言,痴傻着活下去反而生不如死。若对方真跟我有仇,想要报复于我,这倒不失为杀招。也许彼时他享受着将我踩在脚下的快慰,看我丑态出尽,比杀了我更觉得满足。
而这一次,我刺伤了苏恒。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怕必死无疑。他以为我已走到了绝路上,所以才故意派一个不能成事的小姑娘来下毒,好让我知道他曾经羞辱报复过我,向我炫耀吗?
这么想未免太扭曲。然而我确实见过比这还扭曲的人,而他确实并且有耐心和能力编织这样一个圈套。
但我想不出他处心积虑害我的理由。
苏恒足足有半个月没来见我。只将我关在椒房殿中,命人看管着。
然而他并没有透露出要杀我的意思,我房里白天黑夜里守着的那些人,反而更像是怕我悄无声息的自我了断了。
——他这就是多虑了。
当年我也曾将自己关在晴雪阁中,足足过了十年。那十年里我随时等着刘碧君何时觉得我多余了,买通些什么人,悄悄的除掉我——当时苏恒频繁出入沈家,分明有要与我重归于好的意思。我纵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可能回头自取其辱,却难免不会让刘碧君觉得自己被威胁了。
毕竟,若我说出“待要我回去,须得百官立班,再度昭告天下立我为后方可”,纵然苏恒不会脑抽答应,他跟刘碧君的旷古真情也会成为一场笑话。那个坊间疯传“有母仪之美、明月之相,宜伴帝星”,却在我被废十年后还没有被册立的准皇后,估计也就没脸见人了。她不恼羞成怒一碗酒毒死我,才真奇书…提供下载…)怪了。
所以,那十年形同软禁的生涯,我受辱受怕比现在要深重几倍。
但我并没想过寻死。最后自尽,乃是被苏恒逼上了绝路,不得已而为之。前几日自杀,则是婉清的死和他忽然吐露的秘密令我崩溃绝望,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如今心境平复下来,断然不会再做那种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了。
我只安心等着,等哥哥救下我,或者苏恒来杀了我。
但我先等来的,竟是苏恒病倒的消息。
那日正是傍晚,殿里宫女在上灯。外间晚霞燃尽,天上是一脉铅灰的颜色。我已有些时日不见红叶与韶儿,虽不能求人,却还是不由得会走到拱月窗前,望向外面。而后便望见方生立在阶下,踟蹰不前的模样。
方生是苏恒身边第一得力的近臣,有他出马,如苏恒亲临,必然万无一失。然而连他也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来找我,未免令人好奇。纵然知道十有八九事关苏恒,想来想,也还是命人请他上来了。
他进来时,我正在泡茶。做些舒惬的姿态,说到底也不过是给苏恒看罢了。
我承认,我还是想给他添一些堵。
然而方生只是无视了我,直接开口,道:“陛下想见娘娘。”
我便警觉起来。方生说的是苏恒“想”见我,却不说他宣我去。
方生又说:“娘娘可要去见陛下?”
我便给他斟一杯茶,请他坐下,道:“陛下将我软禁在椒房殿中,并未准我离开。”
方生道:“陛下不曾说过软禁娘娘,也不曾阻拦过娘娘探视太子殿下。”
我不由便笑起来。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了,便问道:“韶儿在哪里?我想去见他。”
方生便松了口气,道:“太子殿下就在宣室殿里,这些日子,一直与陛下同吃同住。”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宣室殿亮了灯火,却不甚明亮。殿内闭着窗,黑色帐幔无风自垂,便有些暗影幢幢。
这个时节,地衣也已经撤去。青砖生凉,凝了些水汽,踩下去清响如敲。
殿里燃着白檀。然而药味弥散开,却遮不住。
我便停了脚步,望向方生,“韶儿病了?”
方生只引了我往苏恒的寝殿去,道:“太子殿下康健。有红叶姑娘和顾姑娘照料着,正在金华殿听周常侍讲学。”
我说:“天色已晚,他该回了。”
方生便恭敬的躬身,道:“太子殿下好学不倦,时常晚归。偶尔也留周常侍晚膳,娘娘不必担忧。”
他是故意的。不过经年跟在苏恒身边的人,哪个没些胆量呢?
我便不再理他,推门进去。殿内的人许是早就在等我来,纷纷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苏恒正在床上睡着。
我猜到了是他病了,然而正走过去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怔楞。
我从来没见过苏恒伤病的模样。这自然不是说苏恒就不会伤病,而是他从未在我跟前露出过疲态。他这种人事事都闷在心里,便是难受得吐血,也不会表露出半分。若说他是一只狮子,那么他平日里看上去定是懒散优雅的,反而伤病时会亮一亮獠牙和利爪,显露出他的英武来。
我也曾为他包扎过刀伤,入骨的都见过,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头,连发丝都不乱一分。反而要笑我唇色白的惨淡。纵然是刻意的虚张声势,那般从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