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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事”指的是什么,我自然明白。明明是如此暖心的话,可换成太后对我说,就让我不禁有种秋后算账的寒意。
我说:“误了太后的事,我很觉得羞愧。”
吴妈妈笑道:“太后可不就怕这个,才遣老身来的吗?娘娘只管放宽心。”
又说:“太后新配了几料人参养荣丸,听说娘娘也在吃人参,就让老身带了一料给娘娘。太后吃着好,娘娘也不妨试试。”
我忙命人收了,屈身谢恩。
她扶我起来,又笑道:“刘美人也托老身向娘娘问安。”
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捎上刘碧君──不过我也能大略猜到,甫一得到我病倒的消息,太后便这般慈祥的遣人冒雨来看我,又送补药,只怕还是刘碧君劝她的。
可惜经过上一世,无论刘碧君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承她的情了。
我笑道:“我记下了。”
吴妈妈又说了几句宽慰我的话,便藉着我乏了的由头,说想顺路去看看秋娘。
我便明白太后已经知道韶儿身边新来了人的事,这是要给秋娘支招了。只笑着让青杏儿领她们去。
送走了吴妈妈,天色已经不早,又到了传膳的时候。
韶儿从秋娘屋里回来,便又睡下。到此时,我尚未见着他。想了想,便亲自去喊他起来。
进去的时候,韶儿房里伺候的,除了清扬竟都在外间。见了我便要下拜,我压了嘴唇,示意她们噤声。
这些人与秋娘有同乡之谊,又受她节制惯了,未必会听清扬的吩咐。我都知道。
我留心也可,但终究还是要看清扬的手段。我便不多说。
我进了碧纱橱里,看到韶儿已经醒来,此刻正拽着清扬的胳膊。
他神色果然仄仄的,黑长的睫毛垂下来,眼神便遮去大半,黑瞳子氤氲成一片。
见了我,他嘴巴一瘪,眼睛又有些湿,却终究没哭起来。只张开圆滚滚的手臂,带了哭腔对我说:“娘亲,抱抱……”
我上前把他揽在怀里,他勾了我的脖子,把眼睛往我脖根上蹭。
我说:“怎么了?”
韶儿不做声。
清扬只好叹道:“我胳膊上的伤真的不要紧,一点也不疼。”
韶儿眼睛越发的湿,却还是不做声。
我拍了拍他的背,“姨姨的伤已经上了药,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他闷闷的,低声说:“是姑姑做的。”
我愣了一下。
“姑姑把茶水浇到姨姨身上。”他又往我怀里埋,“……韶儿亲眼看到的。”
我看清扬,清扬无奈的别开头,好一会儿,才说:“……想来秋姑姑门上有个洞。”
才将韶儿哄好了,传进晚膳来,便听外面匆匆来报:“皇上驾到。”
话音还未落,便见苏恒随手掀了身后擎来的伞,大步进屋,打眼一扫,便向着我和韶儿走来。
珠帘在他身后响成一片。他身上衣衫湿了一半,雨水一滴滴打在锦绣地衣上,氤成一片。
19深情
话音还未落,便见苏恒随手掀了身后擎来的伞,大步进屋,打眼一扫,便向着我和韶儿走来。
珠帘在他身后响成一片。他身上衣衫湿了一半,雨水一滴滴打在锦绣地衣上,氤成一片。
他目光黑漆漆的,染了些水汽,越显清亮。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今日下着雨,他又不曾说要来椒房殿过夜,却偏偏在正吃饭的时候不由分说闯进来,未免让人心中惴惴。
殿内空气一时凝重起来。
人人屏气凝声,为我布菜的宫女手上玉箸已经有些抖。
我心中漠然,将韶儿抱到怀里,柔声道:“跟你姨姨进屋去,娘亲跟父皇有话说。”
韶儿上嘴唇叠了下嘴唇,脸蛋圆鼓鼓、眼睛水漾漾的望我,我都看不出他是在撒娇还是在生气,简直怀疑自己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肯给他吃。他从我怀里一挣,便跳到地上去。我慌忙去接他,他落地时只一踉跄,却不管,展开手臂便向苏恒跑过去。
“父皇──”
苏恒下裳全是水,抱上去必然是一身湿。
幸而他半途躬身,一把将韶儿抄了,举到空中。
他面上寒气散去,已换了一派慈父面孔。将韶儿抛起来再接住,放到自己肩膀上,韶儿咯咯的笑起来。
我心中不觉一柔,身上已经松懈下来。
红叶早取了苏恒家常燕居时穿的衣服来。
我上前接了韶儿,清扬胳膊还伤着,我便将他递到入画怀里。又接了衣服,道:“进屋换上吧。”
苏恒望了望韶儿,转向我时,面上已经不带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半眯了眼睛,漆黑,漠然。他不冷不热问道:“听说皇后殿里来了人?”
分明就是来捉奸的语调。
我气懵了一阵,又觉得好笑。虽然恼人,但其实这些话对我又有什么实质妨碍。便只说:“太后刚刚遣吴妈妈来。臣妾这里会来什么客,陛下还不清楚?”
他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声,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韶儿道:“父皇身上都湿了,去换衣服吧。”
他随手揉了揉韶儿的头发,又道:“──太后大雨天遣人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
“听说臣妾病弱,来送了一料人参养荣丸。倒没说什么要紧事。”
苏恒眸光一转,转身进屋,一面:“老人家吃的补品,未必合你的症状。”他打起珠帘,又回头。
我不说话,他便一笑,笑容里透着冷嘲:“──就说是朕的话。”
我不由疑惑,莫非他是怕我吃了太后送的药,特地来嘱咐我的?
这就引人深思了。
当然,太后还没有那么明目张胆,苏恒也不会这么琐碎,必然是我多想了。
他很快便换了衣服出来,将韶儿抱到他膝上坐着。
我正拿了调羹喂韶儿喝汤,他扫了一眼,说:“韶儿不爱吃鱼。”
我愣了一下。
韶儿忙说:“能吃……”表情扭捏一下,又补充,“一小口。”
我不由笑起来,命人给我换了一只调羹,问道:“想吃什么?”
一大一小一沉一脆、异口同声道:“烧鹿筋。”
我不由看了苏恒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我,眼睛里依旧是带着些嘲讽的旁观姿态。
我问韶儿:“嚼得动吗?”
又是异口同声说:“可以喝汤。”
韶儿抬头望了苏恒,咯咯的笑起来,自然是觉得这么答话好玩。
我明知苏恒是故意刻薄我,心中却也不由愧疚,脸上已经烧起来。
──韶儿的口味,我竟是半点也不清楚。反而是苏恒,不过扫了一眼,便知道桌上菜肴,哪一样最合韶儿的口味。
我盛了一勺汤喂给韶儿,苏恒随即便抿了一筷子粳米饭给他。
韶儿腿上一晃一晃,片刻后便从苏恒膝盖上滑下来。苏恒又将他勒上去,说:“别想让朕追着你喂饭,还没学会用筷子吗?”
面上虽看着严厉,眼睛里却全是无奈的意味。
不像是皇家的父子,甚至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父子──我仍记得,儿时父亲甚少与我们一同用饭,偶尔有那么一次,也必然全家肃静端坐。席间若有一点杯箸声响,便人人心中惴惴。而哥哥稍大一些之后,便搬去外院读书。若从父亲那领了饭,必是又新考较了功课,或是领受了教诲。他与父亲,竟是从来没有过亲密的时候。
然而我知道,这情景我是熟悉的。
当年景儿还在,苏恒也还不是皇帝时。征战之余,他若能歇在王府里,便这么把景儿抱在膝上,一面看我喂他,一面跟我说话。
我一时有些恍神,忽然便见苏恒身边的中常侍方生急匆匆进来,道:“陛下,陇西周公子到了。”
苏恒面上一喜,忙将韶儿放下来,道:“周赐终于来了!”便要走。
我手上才盛了一勺鹿筋汤,想到他进门至今滴米未沾,再见了周赐那个酒鬼,今日便别想再吃东西了。便随手拉住他,将汤抿到他唇里去,又盛了一勺粳米粥塞过去,道:“急什么,好歹先吃一口再走。”
正要让人去取蓑衣和披风,便觉他已停了脚步。
他眸光转深望着我,眼睛里渐渐泛起笑来。
我今日已受够了他带笑的嘲讽,立时便回过神来。不由懊恼不已。
忙松了他的胳膊,垂头道:“陛下礼贤下士。是臣妾糊涂了……”
他抬了我的手腕,将粥含了,咽下去,低声道:“朕回头再来陪你。”
他很快便收拾妥当,不过片刻,便已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周赐来了长安。
苏恒想必从回宫那日便在等,州县驿站必然会紧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