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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道:“就得死!”
那人大笑。道:“你连条狗都杀不死。”
阿飞道:“我不杀狗,你不是狗!”
没有剑光,竹剑没有光。但竹剑也能杀人──在阿飞的手中就能杀人。那人还没有笑完,咽喉已被刺穿。现在竹剑有了光。血光!
判官笔,双钩,九环刀,五件兵刃带着风声击向阿飞!
两柄锐利的刀去削他手里的剑。
孙小红在担心,她知道阿飞与人交手的经验并不多,纵然和人交手,也大都是一对一,很少被人夹击围攻。他的剑对付一个人固然已够快,但若对付这么多人呢?
孙小红想冲过去,助他──臂之力。她还没有冲过去,就已看到三个人倒下。她明明看到刀锋已削及阿飞手里的竹剑,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竹剑偏偏没有被削断。
她明明看到判官笔已点着了阿飞的穴道,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倒下去的偏偏不是阿飞!
这原因只有使判官笔的人自己知道。他认穴一向极准,出手一向极重,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明明已打着了阿飞的穴道。但就在他笔尖触及阿飞衣衫的那一刹那,他全身的力气突然消失。
竹剑已刺穿他的咽喉。阿飞并不比他快很多,只快一分。一分就已足够了。
孙小红终于还是冲了过去,身子就像是只穿飞在花间的蝴蝶。江湖中的女子高手,特长往往是轻功和暗器一类,较小巧而不吃力的武功,很少听说有女子的内力深、掌力强的。
孙小红也不例外。她暗器的出手极快,身法更快,脚步的变化更奇诡繁复,简直令人无法捉摸。但她最大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保护阿飞。她始终认为阿飞的剑对付一个人固然有余。对付这么多人则不足。
阿飞用剑的方法奇特,完全和任何一家门派的剑法都不同。他的剑法没有“削”,没有“截”,只有“刺”!刺,本来只有向前刺。但阿飞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刺,无论往哪个部位都能刺!
他能往臂下刺,往胯下刺。从耳旁刺。他能向前刺,向后刺,向左右刺。
忽然间,一人着地滚来,刀花翻飞。地趟刀!这种刀法极难练,所以练成了就极有威力。
但阿飞的身后也似长着眼睛。身子突然一缩,避开了迎面刺来的枪,剑已自胯下反手向后刺出,刺入了那地趟刀名家的咽喉。
这时另一人已自使枪的身后抢出,掌中一双兵刃以“推山式”向阿飞推出,不但招式奇特,兵刃也奇特。他用的是一双凤翅流金铛。这种兵器江湖中更少人用。铛上满是倒刺,此刻用的虽是“推”字诀,但却同时兼带“撕,挂”两诀的妙用。
无论谁只要被它沾着一点,皮肉立刻就要被撕得四分五裂,──这一着“推窗望月”下面的招式,正是“野马分鬃”!
阿飞本该向后退跃。
他若向后退,就难免失却先机。别的兵刃立刻就可能致他的死命!但他当然更不能向前迎,若向前迎,流金铛立刻就要致他的死命。
这道理无论谁都能想得通。谁知阿飞却像是偏偏想不通,他身子偏偏向上迎了上去。
孙小红眼角瞥见,几乎已将失声惊呼。就在这刹那间,阿飞的剑已自胯下挑起,自双铛之间向上刺出。
“哧”。剑刺入了对方的咽喉。
流金铛虽已推上阿飞的胸膛,但使铛的人只觉喉头一阵奇特的刺激,全身突然收缩,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铛翅再推出半分。他双眼渐渐凸出。全身的肌肉都渐渐失却控制,突然觉得胯子一片冰凉,大小便一齐涌出,双腿渐渐向下弯曲。
他脸上充满了惊讶和恐惧。他实在不能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这么准的剑!可是他非相信不可!
突然间,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再出手。
每个人都在眼睁睁地瞧着这流金铛名家可怕的死法,每个人都已嗅到从他身上突然发出的恶臭。有的人胃里已在翻腾,忍不住要呕吐。
令他们呕吐的并不是这恶臭,而是恐惧,他们仿佛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死”竟是如此可怕,如此丑恶。他们并不怕死,但这种死法却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阿飞没有再出手,从人群中静静地穿过。
剩下的还有九个人,眼睁睁地瞧着,一个人突然弯腰呕吐,一个人突然放声痛哭,另一个人突然倒在地上,抽起筋来。还有个人突然转身飞奔而出,奔向厕所。
孙小红又何尝不想痛哭、呕吐?她心里不但恐惧,也很悲哀,她想不到人的生命有时竟会变得如此卑贱。
阿飞在前面走,手里提着剑。剑犹在滴血。就是这柄剑,不但夺去了人的生命,也剥夺了人的尊严。
剑竟是如此无情!
他的人呢?
甬道的尽头有扇门。门关得很紧,而且从里面上了闩。
这就是上官帮主的寝室,上官帮主就在里面,韩文也在里边,甚至于李寻欢也在里面。上官金虹还没有出来,韩文也还没出来,那么……李寻欢显然还没有死。
孙小红心里一阵欢跃,大步冲了过去,冲到门前。她整个人突然僵住!门是铁铸的,至少有一尺厚,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撞开。上官金虹自然更不会自己在里面将门打开。
孙小红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就像是一脚踩空,落入了万丈深渊!她再也站不起,人倒在门上,泪如雨下。她整个的计划都已成空,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费。
这计划若是从头就失败,也许反倒好些,最痛苦的是,明明眼看着它已到了成功的边缘,才突然失败。这种打击最令人不能忍受!
阿飞怔在那里,突然间。他就像已变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用尽全力向铁门上撞了过去。他的人被撞得弹了出去,跌倒,再冲出,全力刺出一剑!
剑折断!
世上也没有任何一柄剑能洞穿这铁门,何况是柄竹剑?
。
。
阿飞的腿弯下,整个人都似在抽搐。他又有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这种感觉每次都要令他发疯。
但发疯也没有用。李寻欢就在这扇门里,慢慢地受着死的折磨。他们却只能在外面等着。
等什么呢,等上官金虹亦或是韩文自己开门走出来?三个人,只有一个人能走出来,如果是他们是出来的时候。李寻欢就不会再活着。
等什么呢?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如果是上官金虹自然也绝不会让他们活着,他出来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死的时候。如果是韩文……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只要他的剑忍不住出手……
孙小红突然走过来,用力拉起阿飞,道:“你快走吧。”
阿飞道:“你……你叫我走?”
孙小红道:“你非走不可,我……”
阿飞道:“你怎么样?”
孙小红用力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垂头道:“我跟你不同。”
阿飞道:“不同?”
孙小红道:“我早就说过,他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可是你……”
阿飞道:“我并不想陪他死。”
孙小红道:“那么你就该走。”
阿飞道:“我也不想走。”
孙小红道:“为什么?”
阿飞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孙小红道:“我知道你一定要为他报仇,但那也用不着急在一时,你可以等……”
阿飞道:“我不能等。”
孙小红道:“不能等就……就……”
阿飞道:“就怎么样?”
孙小红的嘴唇已咬出血,道:“就死!”
阿飞凝视着竹剑上的血迹。
血已干枯。
孙小红道:“我也知道你一定还想试试。但那也没有用的。”
阿飞道:“你留在这里陪他死又有什么用?你留下来,只因有件事你纵然明知做了没有用,还是非做不可。”
孙小红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他了。”
阿飞沉默了很久,无言地点了点头。他承认,不能不承认。只要是人,只要和李寻欢接触较深。就无法不被他那种伟大的人格感动。若不是遇见李寻欢,阿飞只怕早已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
“绝不要信任任何人,也绝不要受任何人的好处,否则你必将痛苦一生。”
阿飞的母亲这一生显然充满了痛苦和不幸。阿飞几乎从未看到她笑过,她死得很早,只因她对人生已毫无希望。
“我对不起你,我本该等你长大后再死的,可是我已不能等,我实在太累了……我什么都没有留给你,除了那几句话,那是我自己亲身得到的教训,你绝不可忘记。”
阿飞从来也没有忘记。他从荒野中走入红尘,并不是为了要活得好些,而是为了要向全世界报复,为他的母亲报复。但他第一个人就遇见了李寻欢。
李寻欢使他觉得人生并不如他想像中那么痛苦,人类也并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