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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人忽然道:“韩文?”
韩文笑了,道:“你认得我?”
雾中人道:“非但认得,而且感激。”
韩文道:“感激?”
雾中人道:“感激两件事。”
韩文道:“哦?”
雾中人道:“感激你为我除去了门下败类和门外仇敌。也感激你不是我的仇敌。”
旁边儿看大戏的司空摘星陡然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儿,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压制了心中的不安与惶恐,道:“你就是……”
雾中人道:“我姓玉。”
司空摘星轻轻的将一口气吐出来,惊疑不定,道:“玉?宝玉的玉?”
雾中人道:“宝玉无瑕,宝玉不败。”
司空摘星道:“不败也不死?”
雾中人道:“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司空摘星再吐出一口气,道:“你就是西方玉罗刹?”
雾中人道:“我就是。”
雾是灰白色的,他的人也是灰白色的,烟雾迷漫,他的人看来也同样迷迷蒙蒙,若有若无。他究竟是人?还是鬼魂?
花满楼忽然笑了,微笑着摇头,道:“结合韩兄给我提供的这些信息,其实我早就该想得到的。”
西方玉罗刹道:“想到什么?”
花满楼道:“我早就该想到,你的死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看来!陆小凤并不好做啊!”
他笑了,而且提及了陆小凤。
玉罗刹道:“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花满楼道:“因为西方罗刹教是你一手创立的,你当然希望它能永存天地。”
玉罗刹承认。
花满楼道:“可是西方罗刹教的组织实在太庞大,分子实在太复杂,你活着的时候,虽然没有人敢背叛你,等你死了之后,这些人是不是会继续效忠你的子孙呢?”
玉罗刹淡淡道:“连最纯的黄金里,也难免有杂质,何况人?”
花满楼道:“你早就知道你教下一定会有对你不忠的人,你想要替你的子孙保留这份基业,就得先把这些人找出来。”
玉罗刹道:“你想煮饭的时候,是不是也得先把米里的稗子剔出来?”
花满楼道:“可是你也知道这并不是容易事,有些稗子天生就是白的,混在白米里,任何人都很难分辨出来。除非等到他们对你已全无顾忌的时候,否则他们也绝不会自己现出原形。”
玉罗刹道:“除非我死,否则他们就不敢!”
韩文插话了,道:“只可惜要你死也很不容易,所以只有用诈死这种手段。”
玉罗刹道:“这是种很古老的计谋,它能留存到现在,就因为它永远有效。”
韩文微笑道:“现在看起来。你这计谋无疑是成功了,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很愉快?”
他虽然在笑,声音里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玉罗刹当然听得出来,立刻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愉快?”
韩文没说话,花满楼却是叹道道:“就算你已替你的子孙们保留了永存天地,万世不变的基业。可是你的儿子呢?”
玉罗刹忽然笑了。他的笑声也像他的人一样,阴森缥缈,不可捉摸,笑声中仿佛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花满楼实在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得出。
玉罗刹还在笑,带着笑道:“你若以为死在他们手里的真的是我儿子,你也未免太低估了我。”
花满楼道:“死在他们手里那个人,难道不是真的玉天宝?”
韩文抢在玉罗刹之前开口了。道:“是真的玉天宝,玉天宝却不是他的儿子。”
玉罗刹笑而不语。
司空摘星大惑不解:“他们都已跟随他多年,难道连他的儿子是谁都不知道?”
韩文咂了咂嘴,道:“他的儿子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就不是他的儿子了,这种事情我们很难理解,因为我们不是西方罗刹教的教主。”
司空摘星道:“如果我是呢?”
玉罗刹接过话茬道:“如果你是,你就会知道。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是绝对没法子管教自己的儿子,因为你要管的事太多。”
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有些伤感:“为我生儿子的那个女人,在她生产的那一天就已死了,假如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是西方罗刹教未来的教主,又没有父母的管教,他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花满楼道:“当然是像玉天宝那样的人。”
玉罗刹道:“你愿不愿意那样的人来继承你的事业?”
花满楼在摇头。也在叹息。他忽然发现要做西方罗刹教的教主固然不容易,要将自己的儿子教养成人也很不容易。
玉罗刹道:“所以我在他出世后的第七天,就将他交给一个我最信任的人去管教,也就在那一天起。我收养了别人的儿子作为我的儿子,这秘密至今还没有别人知道……不过,你却知道了,我很好奇!”
“我知道的东西远远超出别人的想象,就这么简单!”,韩文微笑着说道;旋即,他手上一抖,一柄带有白云挡手的剑出现了,他现在叫它——“白云剑!”
韩文轻轻地抚摸着这柄剑,看向了玉罗刹,道:“自从我三天前领悟了真正的无剑,这个天下,配让我动用这柄剑的人不多了!”
他终于领悟了,领悟了叶孤城的那个高度!——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哦?那我应该很荣幸了!”,玉罗刹笑着说道,听得出,他是发自肺腑的,但他同时又很好奇地问道:“还有谁配你用这柄剑呢?”
“一个变态的天才!不过……他只算半个!还有一个四条眉毛的讨厌鬼,他也只能算半个!另外的一个人想必你也听过,我一直很期待与他的一战,西门吹雪!”,韩文嘴角上带有一丝笑意,缓缓地说道。
他说的几个人,一个是宫九,一个是陆小凤,另外一个就是西门吹雪。
前者的天才毋庸置疑,可惜,缺乏成为最顶级的高手的信念,没有强者之心,最多也不过是在他手下挣扎几下而已,翻腾不住什么浪花儿。
居中者可能比不上前者,但他的灵犀一指,那两根儿令人又是讨厌,又是喜欢的手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招式,他从未失手!哪怕是与韩文的几次试探中。
后者就是西门吹雪。他的剑,变了,他有了家人,有了妻子,有了爱,但却并没有泯然众人,他的剑依旧锋利无匹。他的剑更为强大了!剑有刚柔之分,他的剑已经从原来的刚则易折变成了刚柔并济。
正如道家学说中的太极,刚与柔的完美融合,就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一生二、二变三……西门吹雪的剑变了。变得更加高深莫测!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玉罗刹看着韩文,也笑了,叹了口气,道:“若是十年前,我或许还会与你一战,不过,现在我不会……”
“为什么?”。韩文没说话,司空摘星却问道,心中想着,你堂堂的西方玉罗刹,怎么事到临头却怂了?
司空摘星蛋疼无比似的问道:“你刚才不还是说,宝玉无瑕,宝玉不败,西方之玉。永存天地什么的吗?”
玉罗刹笑了,笑的像一只老狐狸,道:“吹牛的话你也信!不过……若是不动手,我自然不败!就这么简单!天下第一剑客……这个名号已经配不上你了!最后说一句——再见!”
玉罗刹一直在笑着,他开始笑的时候,人还在雾里,等到花满楼与司空摘星听到他笑声时。却已看不见他的人了。
在这迷梦般的迷雾里,遇见了这么样一个迷雾般的人,又看着他迷梦般消失。
司空摘星忽然觉得连自己都已经迷失在了这云里雾里,喃喃道:“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都配不上他了?什么意思?另外。真的‘罗刹牌’呢?”
“真的‘罗刹牌’一直在他儿子的手中!这一点你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至于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花满楼眉毛一挑,突然很小孩子气的说道:“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啊!”
司空摘星急的是抓耳挠腮,韩文突然开口了,道:“司空兄!有一件事情要劳烦你跑上一趟了!”
“哦?什么事情?”,司空摘星问道。
韩文背负双手,望着朦胧的迷雾,双眼放光,道:“告诉西门吹雪!我在等他!”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些茉莉花的香气。
西门吹雪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洗得彻底干净。
现在小红正在为他梳头束发,小翠和小玉正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
小云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和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她们都是这城里的名妓,都很美,很年轻,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来伺候男人。
但西门吹雪却只选择了一种。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
他也已斋戒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