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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连长,老副连长,带弟兄们突围吧!准备好,看我的手势。胡劲去了!”
杨铁筠还要喊叫挣扎,无奈被强壮的老旦抓了个结实,丝毫动弹不得,急得满头大汗。老旦看着胡劲远去,心里一疼,对着几个排长喊道:
“老刘!让剩下的六辆汽车准备好,俘虏一车一个树着,一看见胡劲的手势,就开足马力前冲,两辆为一组,并排着向日军薄弱的防守环节冲……”
李参谋补充道:
“……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并争取撞击日军防守的车辆,绕开坦克镇守的大路,从路基上冲过去。冲不过去就和鬼子近战,尽量削弱鬼子坦克和炮火的威胁,边打边跑,到达晁石湖后立刻进山。”
“我打头阵!把油桶装到我的车上。”
一向说话不多的老刘主动请缨,将帽子一甩就上了车。
“我和六子上老刘的车。这次他妈的和鬼子拼了!”刚才摔断了一只胳膊的李克中咬牙切齿道。
直到看见胡劲押着一个俘虏出了村子,杨铁筠才平静下来,但仍恼怒地瞪了老旦一眼。日军见对方手里有自己人,就停止了炮火轰击,可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夺去七八个战士的生命了,战士们纷纷要求和鬼子决一死战。
“弟兄们都上车,上刺刀,除非万不得已不要下车!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不管付出什么样的牺牲,也一定要冲过去!我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任何一个活着过去的弟兄别忘了把我们的光荣事迹告诉给他人,党国和人民一定会为我们骄傲的!我们的家人一定会为我们骄傲的!男人大丈夫,热血报国,正当其时!我们那么漂亮地炸了机场,还干掉了那么多鬼子,还日你妈的有什么遗憾?大家一起冲过去!老旦你在第三排,我在你前面!”
温文尔雅的连长居然骂出了一句老旦常用的粗话,一番话慷慨激昂,战士们大受鼓舞,都抱定了必死之心,纷纷摩拳擦掌准备拼命。
“日你奶奶的,不就是几个坦克么?”
老旦自言自语道。他把一挺轻机枪抱在怀里,腰上挂了十几个手榴弹,拎起一个俘虏来,几个耳光狠扇过去,打得鬼子登时肿了。忙活了一阵,突然一拍脑袋,从包里掏出了那把梳子,在地上沾了点水就梳起头来,狼牙狗啃般的头型竟梳出了沟壑来,标准的一个三七开。杨铁筠看在眼里,皱着眉头颇为不解。老旦嘿嘿一笑,仔细地把梳子放回包里,再从一位死去的战士头上摘下一顶军帽,帽檐朝后地反戴上,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在望远镜里老旦看到,胡劲推着俘虏走到了鬼子面前,后面顶着一把手枪,正和鬼子说着话,几个鬼子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不时问他几句。胡劲一边说一边做势要开枪枪毙俘虏,几个鬼子头好像在商量着,其中一个一摆手,冲着胡劲点了点头,胡劲就把俘虏推了过去,把枪也扔了。几个鬼子上来绑了他,胡劲回头大喊道:
“车队出来,过去五里地释放俘虏,鬼子答应拿我换他们……”
胡劲话音未落,那个日军军官竟一刀砍翻了那个俘虏。胡劲刚回过头来,两个鬼子的刺刀就刺穿了他的前胸。
杨铁筠顿时血往上涌,几乎要攥碎手中的望远镜。
“弟兄们,冲啊!”杨铁筠大吼一声。
“弟兄们,跟俺宰日本猪!”老旦一把扔掉军帽,抱起了机枪。
车队发疯般冲出村口。鬼子坦克开了炮,炮弹在夺命狂奔的打头汽车旁边爆炸,掀掉了一个车门,可老刘并没减速,仍然疯狂往前开。杨铁筠和老旦的车紧随其后,车顶上的机枪手凶狠地对着鬼子几辆汽车扫射。枪弹打在车壳上乒乓作响,打头的车顷刻之间成了马蜂窝,轮胎都被打烂了,车顶上的李克中和六子都成了血葫芦,兀自拼命开枪。老刘在大吼声中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头,脑浆溅得满驾驶室都是,但他已经把身体牢牢捆在了方向盘上,脚也早将一块石头压在油门上,汽车还在开足了马力向前冲。一颗炮弹正中车头,整个车头连同几个战士的身体都被炸得零零碎碎了。高速行驶的烂车因巨大的惯性撞在了一辆坦克上,车上的汽油点燃了一辆鬼子坦克,鬼子们纷纷闪避,坦克也开始后撤,火焰和浓烟干扰了另一辆坦克和其他鬼子的射击视线。
老旦的胳膊被穿了个洞,血流如注,一阵阵熟悉的疼痛袭来,他竟然不再感到恐惧,向前看去,杨铁筠率领的两辆车风驰电掣一往无前,在车顶托着机枪向敌人扫射着。旁边的汽车一辆接一辆被炸碎,战士们血溅当场。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杨铁筠的汽车凶猛地撞在鬼子的卡车上,那卡车被撞得横飞出去,翻滚着砸死了几个忙不迭逃跑的鬼子。杨铁筠等人都从车顶甩了下来,打了两滚就一动不动了。
老旦的装甲车火力强大,赶忙用两挺机枪封住了想来堵口子的日军。老旦向各个方向扔出七八颗手榴弹,炸得鬼子一时不敢靠前。余下的突围车辆纷纷闯出了这个缺口,虽然不断有人从车上被打下来,可战士们居高临下的回击也令扑来的鬼子损失不小。鬼子的坦克转身很慢,也不敢在这个缺口扫射,生怕打到缺口对面的自己人。
“冲过去!别停下!”
老旦大声命令着。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痛下了车,用尽全身力气把满身血污的杨铁筠抱上装甲车。余下的四辆车撞开鬼子摩托,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而去。老旦的车断后。机枪手已经被打死,老旦一脚将尸体踹下了车,操起机枪向追兵猛扫。车才走了几十米,一颗迫击炮弹打在车的左侧,巨大的冲击波将司机和老旦一起掀下了车。他感到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两耳轰鸣着,睁开满是血污的双眼,他看到轻装甲车几乎成了一堆废铁,司机二喜被拦腰炸成两段,满地肠血,上半身犹自向着机枪爬去。杨铁筠一动不动地躺着,一条腿已不知去向,鲜血正从断口处往外喷涌着。老旦挣扎着爬过去,用手堵住他腿上的伤口,摇了摇他的肩膀,杨铁筠面如死灰。
二喜趴在机枪上咽了气,后面的战士也都牺牲了,缺口中尸陈狼藉。老旦感到失了力气,怎么着也搬不动杨铁筠的身体,他只能躺在地上,用一只手拎过机枪,毫无准星儿地向逼来的鬼子扫射了。
鬼子越来越近!
“走不掉了……俺的娘啊!俺就这么完了?就这么完了?”
他用一只手拧开手榴弹的屁股,把拉环套在指头上,准备与敌同归于尽。两行眼泪星星点点落在了手榴弹上,他抬起眼来,看见夕阳如血,就要慢悠悠地下去了,他心里酸楚难挨,心灰意冷,这是为啥的呦?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腰上的那把军刀只剩下了一半,估计是一颗子弹刚好打在刀身上,麻子团长的刀居然替他挡了一颗要命的子弹。
鬼子突然慢了下来。老旦正自纳闷,一阵枪声从背后响起,猛然回头,见20多个战士正飞奔而来。他们冒着弹雨,抬起老旦和杨铁筠就往后跑去。弹雨中,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撂倒。老旦被一个战士扛着,只见后面的战士一个个倒下了,有的刚挣扎着起来又被打倒。一颗炮弹砸在了二愣的头上,二愣仿佛变成了两个人,呼的一下子分成了两半。一颗子弹打在这个背自己的战士身上,他的背上豁然绽开一个桃子样大的窟窿,滚烫的鲜血喷了老旦一脸,战士立时扑倒死去,老旦差点被摔出去,还没喘口气就又被一个人扛起来接着狂奔,等到被扔上汽车时,来救他们的20多个战士就不剩几个了。
战士们全然不顾道路的颠簸,一气将油门踩到底,俘虏早就用刀抹了扔下车,死去的弟兄也被扔下以减轻载重。由于要躲避横在路上的尸体,鬼子放慢了速度,几个拐弯之后,路开始变窄,有战士往山坡上扔出几颗手雷,炸倒了几棵树,鬼子的车队终于被甩远了。
车开到湖边的时候,大家看到了高低起伏的一片山头,绿树葱葱,连绵不绝。战士们把三辆车横在路上点着了,然后扛着受伤的战友们奔向山沟,一步不停地往深山里钻去……
“一头猪,两只羊,泥胚的砖头搭新房;
三盏灯,四面墙,大红的盖头罩新娘;
五两酒,六角床,热乎的炕头(日)到天光;
七十里,八十娘,半大的小子蹦麦长;
九月九,十月霜,说亲的媒婆(荏)来讨赏;
地黄黄,天汪汪,俺们的日子(荏)是蜜酿……”
老旦仿佛回到了娘的襁褓之中,在娘的歌谣里昏昏欲睡,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