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原来徐夫人在南陈时封为乐昌公主,有“才色冠绝”之称。南陈覆灭后,自是一片大乱,那些宫娥才女亦难保自身。当时南陈后主有张、孔两贵妃,极受爱宠,但隋将高颍认为这二人狐媚惑主,当场斩杀。乐昌公主当时与徐德言新婚未久,就遭了破国之殃,只觉自己多半也难逃一死,但被杨素手下擒获后,杨素却对她颇有礼仪,将她收为侍姬。乐昌公主与徐德言在国破前夕失散,两人将一面铜镜破为两半,各持一半,约定将来以此为信物,再求重逢。但身入杨素府中,哪还有这机会?因此乐昌公主也已绝望。后来徐德言到了京中,一方面想联系失散已久的陈辅,另一方面也想寻找南陈遗民,以图再举。他偶然在市中见到一个老人叫卖半面镜子,索价甚高。他过去一看,正是与妻子分别时的信物,这才知道妻子尚在人世,便将自己那半面镜子交给老人带回,还在上面题上一首诗,让咫尺天涯的妻子知道自己也还在世。乐昌公主见到丈夫的信物和题诗,不由痛哭失声,结果被杨素看到。哪知杨素得知此事,叹息良久,让人找来徐德言,让他带妻子离去。徐德言本对杨素恨之入骨,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大度,不禁感激万分,彻底打消了复国之念,与妻子两人隐居江都。他和妻子好不容易才破镜重圆,更加挂念陈叔岳的遗孤,这是陈氏一族最后的男丁了,当初被陈辅带走后就失去消息,一直想再见一面。这一日偶然看到陈靖仇,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妻子的相貌,因此前来搭讪,本来也没指望有这么巧,真会碰到陈靖仇,谁知无巧不成书,这个化名陆仲恺的少年居然真是他们一直都在寻找的陈叔岳之子。
听姑母说了此事的前因后果,陈靖仇半晌无语。杨素这人,他听师父说过很多次。杨素和宇文拓师徒是师父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仇人,在陈靖仇心里,杨素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怎么也没想到他除了残忍之外,也会有慈悲心。对自己而言,杨素杀人如麻,无恶不作,是杀父的仇人;可是对姑母和姑父来说,杨素又是成全他夫妻二人团聚的恩人,那么对自己其实也有恩。恩与仇交织在一起,他从不曾想过,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
徐德言见他沉默不语,小声道:“靖仇,稷业公还在吧?”
陈靖仇点了点头道:“他就在江都,现在在客栈。姑父,你要去看看他吗?”
徐德言长叹一声:“不必了,稷业公的性子我也明白,他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在与妻子重逢之前,徐德言对杨素亦是痛恨至极,但与妻子相会之后,对杨素的恨意不知不觉便淡了许多,以至那次食言未与陈辅联系。在陈辅心中,定然以为自己出了意外,已经死了。若知自己竟会为了感激杨素之恩而放弃了复国之念,陈辅只怕会先杀了自己这个“忘恩负义”之徒。他看了看陈靖仇,低声道:“靖仇,有些事,终究不是黑白分明的。稷业公百折不挠,我向来敬佩,但我实是无脸再去见他,还请你不要对他说起我来。”
陈靖仇一怔,道:“你做了什么?”
徐德言苦笑道:“当初我去京城,本是与稷业公会面,商量复国之事。结果我遇到你姑母后食言了,你师父险些被隋人捉住。若他知道我还在世,一定会怪我胆怯。”
徐德言心知陈靖仇自幼便受陈辅教诲,一定会觉得自己贪生怕死。其实他有时也在悔恨自己的胆怯,但他实在已对大陈复国失去了信心。隋朝建立已久,虽然现在乱象渐显,但自隋朝立国这些年来,天下承平,百姓渐渐安居乐业,就算是这南陈名都江都郡,百姓也久不思陈,根本没人再想复兴陈朝了。陈辅再努力,最终竹篮打水,只是徒劳而已。但要他向陈靖仇直说复国已经不可能,这话他倒也说不出口,只是摇了摇头道:“唉。靖仇,对天下人来说,太平才是衷心所愿,别的,终究只是虚妄。”
陈靖仇说不出话来。师父说复兴大陈是唯一的目标,不惜天下卷入刀兵之灾;张烈也说为了天下太平,有能者就先要举兵重整河山,而姑父却说,天下太平才是最好的。师父有宰辅之才,张烈更是雄才大略,姑父现在却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但陈靖仇心底,竟似更认同姑父一些。可是师父的话在他脑海中回旋不去,他只觉头痛欲裂,一时觉得天下太平确实是人心所向,管他是大陈还是大隋,一时又觉得自己身负国仇家恨,这责任终不能随意抛却。他实在想不出哪一边才是对的,一张脸渐渐涨红,忽地向徐夫人跪下磕了个头,道:“姑母,我就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看望您。”
徐德言见他只向姑母告辞,言辞中却不涉及自己,知他心中交战,不由暗自苦笑。陈靖仇生怕徐夫人出言挽留,转身便走,拓跋玉儿见他走得这么快,连桌上的笛子也没拿,忙抓起陈靖仇的笛子向徐夫人行了一礼道:“夫人,我也走了。”一边道:“阿仇!阿仇!”追了出去。
看着陈靖仇的背影,徐夫人心里微微一痛。徐德言见妻子脸色有点不好,过来挽住她的手道:“阿贞,都怪我累了你,害得他都不想待在这儿了。”
徐夫人看了丈夫一眼,低声道:“德言,这不怪你,你没有错。”
这个侄儿她只是初见,一见之下,便觉他很像小弟陈叔岳。她在国破家亡之后流落多年,再不曾见到一个亲人,现在终于碰到了亲侄儿,很想多说两句。但看陈靖仇的模样,他实是两难。毕竟陈靖仇是陈辅养育大的,她听丈夫说起过,陈辅为复兴大陈放弃了一切,陈靖仇受他影响,一定无法马上原谅他们夫妇二人。只是侄儿一来就又马上离去,她终究还是伤心,眼里不禁又流下泪来。
徐德言给妻子擦去了泪水,低声道:“阿贞,你也不用担心他。我看他英气逼人,不会有什么事的。”说到这儿,他又微微一笑道,“只是我也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倒有个姑娘形影不离地跟着他,真是你陈氏子弟的风流本性。”
徐夫人虽在伤心,但丈夫这句话还是把她逗得破涕为笑,嗔道:“你这做姑父的,有这么说侄儿的吗?”一时又想到陈靖仇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见,心里又有些不安。
陈靖仇一离开姑母家,便在街上飞快地走着,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大喊着:“到底谁说得才对?”师父说为了复兴大陈,什么事都可以做,但别人都不那么说,就连胸怀大志,想要逐鹿天下的张烈,也认为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第一位。本来他从未对师父的话有过怀疑,可是这些日子走得多了,见过得也多了,就越来越觉得师父说的并不句句都对。
他越走越快,拓跋玉儿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道:“这大傻瓜,本事还真是越来越好了。”有心骂他两句,但想到他方才那张茫然不知所措的脸,心下一软,骂不出来,只是叫道:“阿仇,等等我!”街上的人见一个少女在追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却似充耳不闻,只在前面快走,心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女的倒追男的了。”纷纷指指点点。
拐过了一个拐角,前面是一座石桥,通向一条幽深的小巷。陈靖仇走到桥上,一阵风吹来,心神一凝,耳边才听到了拓跋玉儿的叫声。他站住了,扶着桥栏看向河中。河水汤汤,有艘小船正如飞从桥下划过,摇橹的是个老者,一边摇,一边嘴里还在哼着一支小曲,一时也听不清唱些什么,只听到一句:“三餐一壶酒,快活乐逍遥。”心道:“对这些百姓来说,管你是大陈还是大隋,日求三餐,夜求一宿,有杯酒喝喝也就快活乐逍遥了。那么,复兴大陈到底还有没有必要?”
他正想着,拓跋玉儿总算追了上来。她见陈靖仇站定了,松口气,走到他身后骂道:“大笨蛋!”
陈靖仇扭过头,见拓跋玉儿跑得粉面通红,连鬓发都有点乱了,这才省得自己刚才根本没听到她在叫自己,苦笑道:“玉儿姐姐,真对不起,你累了吧?”
拓跋玉儿本来有一大堆骂人的话要说,但见陈靖仇软语道歉的模样,心下忽地一软,柔声道:“阿仇,你是想不通吧?”
陈靖仇点了点头道:“嗯。他们每个人说的都不太一样,但每个人都好像有对的地方,我实在不知谁说的才是对的。”
拓跋玉儿见他眼中有痛苦之色,更是心软,道:“阿仇,我小时候,长老他们总是对我说,只有鲜卑人好,你们汉人最坏。但姐姐后来嫁了半个汉人,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