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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靖仇“啊”了一声道:“是,她是附身的。我在秘藏库里曾翻过独孤氏家谱,上面说独孤宁珂‘生于开皇十七年九月十六日,三朝薨,七日醒’。”
古月仙人诧道:“你倒是记得牢,连她生日都记得清楚。那就没错了,当时她定是步行进入中原,但因为有九天结界,她的魔力无法发挥,就附身在那个三朝便去世的小郡主身上。只是,如果附身的话,她为什么又不杀宇文拓?如果说以前还有利用价值,现在对她却是毫无用处,只成隐患了。”
陈靖仇见连古月仙人都想不通,心道:“是啊,为什么?”然翁却叹道:“老狐狸啊老狐狸,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古月仙人怔道:“然翁请指教。”
“宇文拓在那女魔将心中,便如江如红在你心中的地位一般。”
古月仙人恍然大悟,暗自苦笑道:“真是当局者迷。”他身为妖属,修炼远比人类要难,但生来坚忍不拔,因此这么多年苦修,功力本来逊于然翁,现在却已超出然翁一头。只是他虽是妖属,却一直勘不破情关,这一点上远不及跳出三界外的然翁了,不然也不会嘴上说不理人间之事,却还是将面貌酷似江如红的阿如救回岛来。陈靖仇诧道:“江如红是谁?”
古月仙人淡淡道:“昔日一个朋友,我早已忘了。不过这般看来,宇文拓应该还无危险,那我们就有机会了。陈公子,此去务必要小心,人间能否有救,便在你三人身上了。救出宇文拓后,你将这道灵符燃起,我与然翁便来与你们会合。”他伸手将一道符递给陈靖仇,顿了顿又道,“你们受伤都甚重,好在小雪姑娘的潜力都已激发,她来给你们疗伤,必能尽复旧观。另外,我去把然翁这小气老头子的培元丹骗几颗出来。”
然翁在一边已然听得,笑道:“老狐狸,你别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消你骗,陈公子、张大侠、小雪,你们过来拿吧。”
小雪见他们这对老友到了这时还要斗嘴,不禁莞尔。此时她的潜力都已激发,疗伤咒不知比陈靖仇高明多少,且张烈和陈靖仇所受之伤都不曾动摇根本。待准备停当,三人骑上马,向然翁和古月仙人告辞。
待陈靖仇、张烈和小雪各乘一骑向通天塔方向而去,古月仙人伫立着凝视他们良久。然翁在他身后低低道:“老狐狸,这些晚辈是不是和我们当初很像?”
古月仙人叹道:“然翁,你何必说起江如红之事。”
然翁突然有点想笑。古月仙人对人向来冷漠,就算与自己同居仙山岛,也很少来天外村,每回下棋还要自己去找他。他向来自诩“忘怀一切”,只是,他也知道这个出身妖属的老友是不可能忘怀一切的。
“如红她……不知转世到了何处。”
古月仙人突然低声嘟囔了一句。然翁道:“不知道。对了,那一年,杨兄去世,我还去看她,问她有没有后悔没和我们一块儿去海外仙山清修,仍然留恋红尘,你知道她对我说了句什么?”
古月仙人道:“什么?”
“人间有情,更胜天道。”
这八个字,是古月仙人说的。古月仙人吃了一惊道:“她怎会知道,是你……你告诉她的?”
然翁点了点头:“你那时所做的一切,人人景仰。如红也说,虽然造化弄人,与你有缘无分,但听到你说这句话,她也感动万分。她后来不愿见你,不是真不想见你,而是不想让你看到她老去的模样。”
古月仙人叹道:“人间有情,更胜天道……唉,然翁,你还说这些作甚。”
然翁见他不愿再说,心想:“老狐狸现在已是通天老狐,自然不把这些人间之情放在心里,我真是人越老越多嘴。”
他却不曾看到,向来一脸冷漠、俨然冰霜的古月仙人,此时眼中也含着泪光。在他眼前,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红衣少女依稀又在面前。
人间有情,更胜天道。为了天道,自己舍弃人间之情,可是这些本已经忘怀的旧日,原来还一直深藏在我心里啊。古月仙人想着,看了看天空,偷偷抹了下眼睛。
陈靖仇一行渐行渐远,通天塔又已遥遥在望。张烈在马上忽道:“小兄弟,我没想到世外仙人,原来也这般古道热肠。”
陈靖仇道:“是啊。然翁与古月先生两位,都令人敬仰。”
张烈道:“自然。不过,我更佩服的,倒是那位小郡主。”
陈靖仇呆道:“你佩服她?”
“是。”张烈叹了口气,“此人虽是魔将,但孤身来到中原,谋求这等惊天动地的事业。是非姑且不论,这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实不能让人不佩服。”
陈靖仇知道张烈为人豁达,但多少有点离经叛道。可细细想来,小郡主为了这目标坚忍不拔,一往无前,与师父念念不忘复国岂不一般?她看似天真未凿,其实心思极密,第一次见面,就将那铃钗送给小雪,借此来掌握自己行踪,而自己一直不曾发觉。他点了点头道:“我也很佩服她。”
此时的通天塔内,静寂无声。在最顶上的第七层里,顶梁上悬着一个白色巨茧,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暗处走了过来,正是小郡主。她走到巨茧前,轻轻一抚,这巨茧一下变得通体透明,里面却是宇文拓盘膝而坐。虽然他身上仍有血迹,但面色已好多了。
“宇文太师。”
小郡主轻轻说了一声。宇文拓睁开眼,见是她,嘴角抽了抽,冷冷道:“郡主,您今天亲自来折磨我吗?”
小郡主叹道:“你怎么这般傻。魔界已然降临,中原大地都已经是魔主的天下,你仍不肯投降,真的不想活了吗?”
宇文拓淡淡一笑道:“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宇文拓虽败,但此生绝不向人屈膝,不消说是你的魔主大人了,只是后悔没能早点看破你的真面目。”
小郡主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你几时怀疑我的?”
宇文拓见她仍要喋喋不休地盘问,但大势已去,自己一败涂地,就算告诉她也无关紧要了。他道:“当初你告诉我这代替虚空之阵的巴别之路时,我就有点奇怪。你一个宗室女流,怎么会懂得这些极西之地的秘术?但当时你只说是从皇帝藏书中观得,而且全力协助我,我一直不曾疑心。直到那一次,我藏在秘藏库中的神器被人盗走,这才怀疑上了你。”
小郡主道:“是啊。单凭那个傻小子,想进入秘藏库,那是休想。只是当时你已经怀疑我了,以你出手之辣,为什么一直不对我动手?”
宇文拓被她这一问却也答不上来。当时他与小雪第一次心意连接,得知陈靖仇居然进入秘藏库,盗走了那几件神器,便心生疑窦。本来当时权柄在手,若单刀直入,当面与小郡主对质,就算她抵赖,也定能看出破绽,可是他听得这事和小郡主有涉时,却总不愿相信,只道定是什么人在暗中作梗,故意挑拨。不过心中既已生疑,便关照韩腾回太师府后,让小雪入住自己早布下结界的偏院,防的就是小郡主对她暗中下手。在他心中,小郡主除了将这秘术传授给自己,对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人海茫茫,只有与她在一起时才感到无限喜乐,即使她如此刁蛮,时不时耍些小脾气。直到回来后听小雪说了拓跋玉儿之事,他细察后门外的情形,发觉实是有人以西方的电光之术伤了拓跋玉儿,才真正对小郡主起疑。可就算起疑,仍是犹豫再三,生怕自己料错了,伤害了小郡主,造成毕生之憾。到了巴别之路开始施行,陈靖仇和张烈杀上来,他发现小郡主并不在内,心中还暗暗松了口气。回想前事,也是因自己一念之差,才让小郡主得逞。可让他奇怪的是,就算到了现在,自己一手被陈靖仇斩断,说到底也是受小郡主之害,他仍然对小郡主恨不起来。他叹道:“郡主,我也想问问你,这巴别之路你也能施,为什么我拿到六颗万灵血珠后你却依旧不朝我下手?”
小郡主一下沉默了。她在西方魔主麾下极是得宠,一向心狠手辣,毫无恻隐之心,因此魔主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附身到小郡主身上后,这许多年都在郡王府长大,不知不觉,却觉心底有点隐约的变化,特别是骗得宇文拓以巴别之路打开魔界之门后,有时竟盼着这任务不能成功才好。若是以前,她从来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有这等想法,但这念头却又实实在在,甩都甩不掉。擒住了宇文拓,一直将他封在这茧中不放也不杀,便是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