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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
他以为塞拉菲娜对自己的回顾浑然未觉,就像她以为对方不可能发现自己在注视。女孩等最后一个人都已走远,方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指间的窗帘,那一小角布料已经被她捏皱。
塞拉菲娜深深呼了一口气,俯身拉开书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女孩找到了自己在找的东西,但这与她所想的不一样。她咬着唇将它关上,以尽量轻的动作把一切恢复原状,然后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卧室。
靴跟敲击石路的声音起起落落。
一先一后两重足音,单调之中隐约带着节奏,听得久了便知道他们在应和着彼此的脚步声,尝试以双腿来奏出一段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旋律。
那声音密密如打在树叶上的雨水。
两个人手里都没有拿伞,披风黑色的兜帽之下,是一头彷若流金的及肩短发。其中一个把提灯举高到与肩齐高,灯火映照出他俊朗得像是天使的轮廓,碧色双眸里笑意与恶意并存,“……奥戈哲,你方才的节奏跳了一下吧?”
被点到名的人也不管雨水会打湿自己的发丝,抬头把自己的兜帽摘下,露出与前者别无二致的脸容。奥戈哲也跟着胞兄勾起唇角,眉眼间的狡诈与恶劣如出一辙,这总让两人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但表情再坏他们也为众人所喜爱。“是的,想到马上就要与久别的亲人重逢,心情实在太过激动,一时之间,难以自持。”
“真是巧呢。我现在也要去迎接一位十年未见的血亲。”
“原来如此吗,先生?那有没有可能,我们去找的是同一个人?”
“谁知道呢,见到面之后便能搞清楚了。”格列多叩叩别馆的大门,却没有等人来应,而是擅自打开了门,长驱直入。他清了清喉咙,说话时犹带一点少年的清亮声色,“远道而来的诸位,晚宴已经准备好了,由我们过来领路──”
……竟然这么快便找上门来,看来这十年里惦记着对方的不止她一人。
塞拉菲娜。多拉蒂撩起裙摆,把刚刚卸下来的短匕重新安回皮革绑带上面。本来她不打算携刀进入主宅,但若果那两个人能够绕过父亲、来到这里的话,再小心谨慎一些也无妨。真正失常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明明已有五、六个人等候,玄关处仍然静得落针可闻,如果蒙上双眼的人,甚至不可能知道有人正站在那里。
对于知道多拉蒂旧事的诺堤来说,气氛之微妙可以理解──双胞胎显然来者不善,而塞拉菲娜。多拉蒂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懂得忍让的姐姐。
这一晚想必会很精彩。
塞拉菲娜攀着扶下走下楼梯,脸上和眼底都没什么表情,仿佛她不知道对方来找的是她,也对前尘旧事一无所知。她身上还是那条裙子与披风,耳垂上却多了两颗白色的小珠贝,发式也有所改变。
在三个人对上视线的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气息。
双胞胎自小便长得有几分阴柔,而塞拉菲娜是四个姐弟之中最肖似母亲的一个,也正因如此,相比起长姐,她与两个弟弟在长相上更有共通之处。十年过去,再稚嫩的小孩也已长开了模样,两个人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别人时,的确有能力让人心跳加快。塞拉菲娜也承认这一点。
她踏下最后一阶楼梯,涂在耳后与颈间的香水清淡,在她真正来到他们面前之前,便已经席卷过来,侵占了两个人的嗅觉。苦橙与茉莉花的香气。
双胞胎收敛起脸上的轻松笑意。居左的奥戈哲把腰挺直一些,垂在身侧的右手一转,掌心里便亮起了水蓝色的光芒。
如果到现在还认不出谁是谁的话,那么从反应里她也能猜出一二。面对对方无声的威胁,塞拉菲娜把颊边的碎发挽到耳背,抬眸由下而上地打量──和他们一样,她在懒洋洋地看向别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天然的笑意。
她知道他们讨厌这一个表情。正因为她知道。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先开口的竟然不是格列多。多拉蒂。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塞拉。听说康底亚镇的风光不错,一年四季都有麦田可看,冬天的时候积雪可以有半人高。想必妳也生活得相当悠闲。”
“塞拉”这个简称,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谁说过了。
塞拉在精灵语中意即黄昏。她并不喜欢被如此称呼,对方就偏要来惹她不快。塞拉菲娜。多拉蒂泛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没有马上还击,而是转了个话题。
在诺堤面前争口舌之利没有意义。
“确实是好久不见,奥戈哲。”她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第5章 如潮暗涌(下)
雨声淅淅沥沥。
湿润而冰冷的空气于呼吸间换化为白雾,不知其名的雀鸟在远处此起彼伏地啼叫。雨水打湿了每个人的披风下摆,斑斑水痕让颜色更深了一度,呈现出某种随性的渐变纹。正好诺堤一行又走到了泥泞前面,路迦把手伸给旁边的卡莲,扶着她跨过的同时,也移首看了一眼远远走在前面的三个人。
多拉蒂家三姐弟走在最前,穿着猎装的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把塞拉菲娜夹在中间,用意已经不能够更明显了──反正不是想要一路护送。
奥戈哲。多拉蒂的表现要比之前亲切太多。他伸出自己的臂弯给二姐挽上,甚至愿意把自己的雨伞分她半边。三个人不时低声交谈,都一致地把声音压得很低,以确保谈话内容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听见。
另一个双胞胎──路迦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站在女孩另一侧,与她既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在绝大多数时候也只是沉默着聆听,甚少直接参与对话。
居中的塞拉菲娜。多拉蒂把长发挽成低髻,从后方看去,一眼便能看见她颈上突起的一块小骨头,只有半截拇指大小,小巧得好像猫掌上的肉垫。她比自己的两位弟弟高了寸余,发色一致,身形同样高挑,却仍然不令人觉得他们是血亲。
有风倏然刮至,由始至终没怎么说过话的另一个少年反手掩着嘴,披风下摆被风吹起,露出了藏在后腰上足有手掌长的匕首鞘,和触感粗糙的鲛鱼皮刀柄。碍于角度,塞拉菲娜不可能看得见,但路迦看得一清二楚。
似是觉察到来自后方的目光,少年回头看看,朝路迦抿出一个纯真的微笑。
“下雨天真是讨厌啊。”奥戈哲开口打破沉默,话音落在静谧的夜里,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晚上。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句无关痛痒的开场白,但塞拉菲娜很清楚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果不其然,重点紧随其后:“都过了那么多年了,脚上的伤疤还是隐隐作痛。塞拉,妳说是不是那时候妳刺得太深的缘故?”
“或许吧。”她答得从容,甚至把奥戈哲的手臂又拉近了一些,声音刻意染上一些甜腻,像是杯调得正好的热蜂蜜。彼此之间的旧仇太多,她看不见一丝和好的可能性,既然如此,彻底撕破脸似乎也是个选择。“不过不是扎得太深,而是太浅。远远太浅。当时我是想齐膝切断的。”
她直视前方,神色叫人难以揣测,语气却认真得过份。奥戈哲拿不准她是随口一说还是确有此意,然画在他来得及分辨之前,他便已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臂膀。注意到这点的塞拉菲娜。多拉蒂抓紧了他的手臂不让奥戈哲逃离自己,随即找到了里面的讽刺:看来那次她给两个人留下了童年阴影,嘴上是处处不饶人,但仍然没有勇气面对她。
懦弱得已经算得上可爱了。
“就像你的腿一样,我肩上的伤口也会在每天雨季发疼。”她轻声呢喃,话语像是咒一般软软钻进奥戈哲。多拉蒂的耳朵里面,让他从脊骨底部开始战栗。“至少在这个层面之上,我们扯平了,不是么?”
胡桃木所制的门扉被人打开,灯光照射到外面,在三个人背后拉出了漆黑的细针。眼看她想要踏上台阶,一路都反常地安静的格列多。多拉蒂走前一步,横臂拦在她身前。
落后数米的诺堤一行也往这边投来目光。
塞拉菲娜看不见格列多被阴影模糊的神色,然而他已用声音准确地把每一分情绪传达。这种彻骨恨意即使融入低语声中,也让人不觉悚然。“不,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扯平,一辈子都不可能。妳不知道他差一点便无法走路,也不知道当时我只想……塞拉菲娜。多拉蒂,妳别想要忘记自己一手创造的悲剧。”
她眯起眼睛来,逆着光打量自己的弟弟。异色双眸剔透如水晶,女孩的指尖有点不耐地擦过衣料,像是要迸发出谁都看不见的火花。
“最后一句,我原话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