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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顺着峭壁挤成的狭窄小路走出岩山。这里地势还算平坦,两侧岩壁像梯田一样层叠而起,坡势很缓。两坡汇聚之前的一小块空地上,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古朴石碑,碑下驮兽乃是一只石麒麟,在古碑中十分罕见。碑上还写着四个大字:“韦氏笔冢。”
“就是这里了。”韦定国忽然站定,举起了手电,“兄长生前曾经嘱托我,让我带你来此地,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是哪里?”彼得和尚问。
“你自己一看便知。”
彼得和尚举起手电朝两侧山壁上晃去,原来这石坡上影影绰绰有许多岩龛,就像是陕北的窑洞似的,形状整齐划一,都是半椭圆形,一看就是人工开凿。许多岩龛内似乎有人影,彼得和尚拿手电再仔细一照,不禁悚然一惊,倒退了两步。
光柱笼罩之下是一具穿着长袍的骷髅,骨骼已经枯黄,其间有莹莹闪光,仿佛掺进什么矿物质。这骷髅的姿势异常古怪,它在龛内双腿散盘,双手环扣抱怀,整个身体前拱,仿佛要把自己弯成一个笼子。龛顶还刻有字迹,只是不凑近无法就无法看清。
彼得和尚赶紧用手电去扫其他岩龛,一龛一尸。这些骷髅穿的衣服不尽相同,有素袍、儒服、马褂、长衫,乃至中山装、西装,甚至还有明、清朝服,朝珠花翎一应俱全。有些衣服已经衰朽不堪,只余几缕粗布在骨头上。
每一具骷髅都保持着如此的姿势,专心致志,在这藏笔洞深处的龛中端坐,似乎在守护着什么。彼得和尚恐怖之心渐消,反觉得眼前的一切说不出的庄重肃穆。
“难道这里就是……”
“不错。”韦定国转身跪倒在碑前,郑重地叩了三叩,方才起身说道,“这里就是我韦家历代祖先埋骨藏笔之地,也是我韦家笔冢的所在。”
彼得和尚怔了一怔,走到碑前双手合十,深鞠一躬,眼睛却不住望着远处一具具林立的尸骸,感到灵息流转,心情竟莫名激动起来。
韦定国道:“人有生死,笔灵却不朽。历代祖先中的笔冢吏们自觉大限将至的时候,就会自行进入藏笔洞内,择龛而逝,用最后的灵力把身体环成笔挂。当笔灵脱离躯壳之时,就附在尸骸之内,静等着下一位主人的到来,把它解放出来。这几百年来,人生代代更新,笔灵却是循环往复,于此地认主,又归于此地。”
彼得和尚注意到一些骷髅怀中隐然有光,想来都是韦家收藏的笔灵。这些曾经的英雄、文人墨客或者普通人,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化作骸骨,于黑暗中沉默地度过几百年的时光,默默地守护着笔灵与韦家存续。彼得和尚想到此节,更觉敬意油然而起。
这时,手电扫到了两个石龛,他发现这两个龛内尸骨散乱不堪,半点灵息也没有。韦定国道:“不错,这就是秦宜那丫头所为。可恨她不光窃走了笔灵,而且还毁伤先祖遗骨。”语气中隐有怒气。
“可是……族长让您带我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韦定国叹息道:“此地并无第三个人在。兄长已经仙逝,你为何还不能唤他一声父亲呢?贤侄。”他不等彼得和尚有什么反应,举起手电朝高处的某一个石龛一晃,“你来看看这个,就自然知道了。”
这一个龛内莫说笔灵,就连枯骨都没有半根,只是岩龛后壁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永”字。龛中似乎还搁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彼得和尚一见到那个“永”字,不由大惊,脱口而出:“中夏危矣!”
第八章 宁期此地忽相遇
“族里来了命令,让我立刻带你回去,死活不论。”
熔羽说完这一句就闭口不言,只有白眉下的两道凌厉目光直视,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罗中夏虽然混,但是不笨。这家伙一直眼高于顶,现在居然肯“纡贵降尊”跑来私下里跟自己透露这么重大的信息,肯定是有所求,要不然直接抓人就是了。他于是也不急,也不说话,抱着膀子悠悠然等着下文。
熔羽见罗中夏久不做声,微皱眉头,又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带走。”沧浪笔开始昂扬发辉。
罗中夏咧开嘴笑了:“如果真的如此,你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通道里陷入一阵单方面尴尬的气氛,只听见排风扇呼哧呼哧地转动着。熔羽挪动一下脚步,口气有些生涩,仿佛酝酿很久才不情愿地吐出来:“我有个提议。”
“哦。”罗中夏抬起下巴,轻轻挤出一个字来,心情大好。他习惯处于劣势地位,现在终于获得心理上的主动权,就像一个拿了压岁钱的孩子一样不知道怎么挥霍才对。他身高不过一米七,面对一米八几的熔羽,必须趾高气扬才能保持视线对视。
看到罗中夏这副样子,熔羽的面部僵硬了一下,当即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罗中夏反倒慌了。如果熔羽说的是真的,自己就要被捉去韦庄,吉凶未卜。眼见熔羽即将走远,他舔了舔嘴唇,不得不嚷了一句:“喂……你,什么提议?”
他连喊了三声,熔羽才停下脚步,这次却没有回头。他已经快走出通道,半明半暗间只看得到一个修长的背影,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压力。
“你有兴趣听了?”语气冷淡,还有淡淡的嘲讽。
“好吧……”于是罗中夏刚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优势轰然崩塌。
熔羽抬腕看了下时间,开口说道:“开门见山吧。我可以冒抗命的风险,不捉你回去,继续助你去云门寺退笔。”
“直接说‘但是’吧。”罗中夏闷声哼哼。
“然而……”熔羽迟疑了一下,刻意换了一个词,“作为交换,我也需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什么?”
“我要青莲遗笔。”熔羽一字一顿,目光陡然从一片淡漠凝聚成两束锐利的尖矛,那是一种下了极大决心后的坚定。罗中夏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喂,你这不等于背叛韦家吗……”
“与你无关。”熔羽干巴巴地回答,他的视线却向低矮的天花板偏移了数毫。
“可你已经有了沧浪笔。”
“那又如何。”
“不是说一位笔冢吏一世只能有一支笔吗?”
“你能双笔并存,我如何不能!”熔羽一下子突然激动起来,一拳砸在通道墙壁上,指关节通红,“青莲笔应该找到真正的归宿。”他几乎要咆哮出来,但在最后一刻总算克制住了自己,只有眼神直勾勾盯着罗中夏的胸膛,仿佛要把青莲笔从那里剜出来。
罗中夏朝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摆手:“好啦,好啦,随便你怎样,我没兴趣。我只要能退出笔来就好,到时候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啊,我怎么保证退出笔来给你啊,那东西又不受束缚。”
熔羽道:“那不用你操心,你只要确保退笔时我在场就好。”
于是两个人伸出手去轻描淡写地碰了一下,又飞快地分开,像是怕被烫到。熔羽用手抚了抚自己的白眉,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罗中夏从他背影的动作里分辨出,刚才这家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不由得“靠”了一声。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碧空如洗,昨天的小雨把整个绍兴冲刷一新,空气中沁满雨后阳光的清新,是个适合旅游以及打架的好日子。一行五人在镇上匆匆吃了早饭,就出发了。
颜政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团体的气氛和昨天相比有些不一样,至于如何不同却说不出来。然然也觉察到了,她凑到两个人之间歪着头侧听了许久,缩回头对颜政道:“听不出来,我听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咬了一路的耳朵,熔羽就在一旁却未发一声阻止,这让他们两个疑窦满腹。
云门寺坐落于绍兴城南十六公里处秦望山麓的一个狭长山谷里,距离倒不很远,只是难找,没有专线旅游车。他们从绍兴汽车南站坐156路车一路到平江村,然后花二十块钱包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一直开到了一个叫寺前村的小村落。村口立着一块黄色广告牌,上面写着:“云门寺欢迎您。”还有一些老太太在旁边卖高香。
司机说车只能开到这里,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于是他们五个人只好下车,进了寺前村。村子不大,很是清静,村民们大概对旅游者见怪不怪了,慢条斯理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只有几个小孩子攀在墙头好奇地盯着他们,尤其对熔羽的白眉很感兴趣,不时指指点点。熔羽扭头瞪了他